「這是我列印的流水單，上面記錄了我工作以來，給家裡和給林曉東轉的每一筆錢。總額是五十三萬七千塊。我也不跟你們算利息了。」
我把那沓紙，放在窗台上。然後，舉起了那張銀行卡。
「這張卡里，有八十萬。是我這套房子的首付款。」
聽到「八十萬」，我爸媽和我哥的眼睛，瞬間都亮了。我媽甚至下意識地朝前走了一步，伸出手，似乎想要來接。
我看著他們貪婪而又急切的眼神，心中最後一絲溫情也消失殆盡。
我當著他們的面，把手機拿出來，撥通了一個電話。
「喂，周凱。」我故意開了免提。
站在我身邊的周凱愣了一下，隨即反應過來，拿出自己的手機：「姐，我在。」
「我現在，當著所有人的面，把這張卡交給你。」我看著我爸媽和我哥，一字一頓地說道，「密碼是你的生日。這筆錢，算是我借你的，你幫我保管。將來，等我需要用錢的時候，你再還給我。你，願意嗎？」
周凱看著我，眼眶有些紅。他重重地點了點頭：「姐，我願意！你放心，這筆錢，只要你一句話，我隨時給你。誰也別想從我這兒拿走一分！」
說完，我把那張存著我全部希望的銀行卡，在我爸媽和我哥震驚、憤怒、不可置信的目光中，親手交到了周凱的手裡。
那一刻，就是文章開頭的那一幕。
我哥林曉東的眼睛瞬間就紅了，他嘶吼著，像一頭被激怒的公牛。我媽的哭喊聲幾乎要掀翻屋頂。
而我爸林建國，他死死地盯著我，那眼神，像是在看一個不共戴天的仇人。他一步步向我走來，揚起了他那隻因為常年勞作而布滿老繭的手。
「啪！」
一聲清脆的耳光，響徹整個房間。我的臉頰火辣辣地疼，嘴角甚至嘗到了一絲血腥味。
這是我爸，第一次打我。
「你這個……不孝女！」他指著我，手指因為憤怒而劇烈地顫抖著，「我林建國，沒有你這樣的女兒！從今天起，你別再進我們林家的門！」
說完，他拉著還在哭天搶地的我媽，和我那雙眼赤紅的哥哥，頭也不回地摔門而去。
空曠的房間裡，只剩下我們三個人，和窗外呼嘯而過的風聲。
我捂著臉，眼淚終於還是流了下來。
但這一次，我不是為他們而哭。我是為那個，在今天，終於死去的，懦弱的自己而哭。
第6章 餘波與新生
父親的那一巴掌，很重。不僅打在了我的臉上，也徹底打碎了我對這個家最後的一絲幻想。
他們離開後，房間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。陳嶼拿來冰袋，小心翼翼地敷在我的臉上，他的眼神里滿是心疼。周凱則在一旁氣得來回踱步，嘴裡不停地罵著「太過分了」、「簡直不是人」。
「姐，你沒事吧？」他最終還是停下來，擔憂地看著我。
我搖了搖頭，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：「沒事。就是有點疼。不過，心裡……好像鬆快多了。」
這話說出口，我自己都愣了一下。但這是真的。當那扇門被重重關上，當父親吼出那句「沒有你這樣的女兒」時，壓在我身上三十年的那座大山，仿佛在那一刻，轟然倒塌了。我感到的不是被拋棄的痛苦，而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解脫。
周凱把那張銀行卡塞回我手裡：「姐，這錢你自己拿著。我大舅他們要是敢再來找你，你就報警！」
我把卡推了回去：「不，你先幫我保管。我怕他們會想別的辦法。放在你這裡，我放心。」
我知道，事情不會這麼輕易結束。
果不其然，當天晚上，家族群里就炸開了鍋。當然，我已經被踢出了群聊，這些消息，都是姑媽截圖發給我的。
我爸在群里發了一大段文字，聲淚俱下地控訴我的「不孝」行為。說我如何被外人（指陳嶼）挑唆，如何無情無義，寧願把錢給一個「外姓的表弟」，也不肯幫助自己的親哥哥。最後，他宣布，正式與我斷絕父女關係。
一時間，群情激奮。那些曾經對我進行過道德審判的親戚們，再次活躍了起來。
大伯：「真是家門不幸！養了這麼個白眼狼！」
二嬸：「曉靜這孩子，看著挺老實的，怎麼心這麼狠啊？」
堂哥林曉峰：「我就說她不對勁，肯定是那個男的在背後搞鬼！這種女人，誰娶了誰倒霉！」
各種難聽的話，不堪入目。他們像一群嗜血的禿鷲，圍著我這個「叛徒」，盡情地撕咬。
姑媽林秀英終於忍不住了，她在群里發了一段語音，聲音不大，但字字鏗鏘：
「哥，各位親戚。曉靜這些年為家裡付出了多少，你們心裡沒數嗎？曉東三十好幾的人了，買房結婚，還要靠搜刮自己的妹妹，你們不覺得丟人嗎？曉靜只是想有套自己的房子，過自己的日子，她有什麼錯？你們一個個站著說話不腰疼，誰家女兒要是被這麼對待，你們還能說出這種話嗎？這個家，不是曉靜不要的，是你們，一步一步把她逼出去的！」
姑媽的這番話，讓群里短暫地安靜了下來。但很快，就遭到了更猛烈的圍攻。我爸和我哥，聯合其他幾個親戚，開始攻擊姑媽「多管閒事」、「胳膊肘往外拐」。
最終，姑媽也被我爸踢出了群聊。
看著姑媽發來的截圖，我心裡五味雜陳。為了我，她也和自己的哥哥撕破了臉。我立刻給姑媽打了個電話。
「姑媽，對不起，連累您了。」
「傻孩子，說什麼呢！」姑媽在那頭爽朗地笑了，「我早就想罵他們了，今天總算出了口惡氣，痛快！你別管他們，過好你自己的日子，就是對他們最好的反擊。」
掛了電話，陳嶼從身後抱住我：「你看，你不是一個人。」
是啊，我不是一個人。我有關心我的姑媽，有支持我的表弟，還有，眼前這個願意為我遮風擋雨的男人。
臉上的紅腫持續了兩天才消退，但心裡的傷口，卻在這些溫暖的陪伴下，以更快的速度癒合著。
我向公司銷了假，重新回到了工作崗位。同事們看到我，都默契地沒有多問，只是給了我一個鼓勵的眼神。那個曾經去公司鬧事的前台小姑娘，還偷偷給我塞了一塊巧克力，小聲說：「加油！」
生活，似乎正在一點點地回歸正軌。
我開始著手處理房子的事情。因為首付款暫時不能動，我聯繫了房產中介和房東，說明了情況，希望能暫緩辦理貸款。出乎意料的是，房東是個很和善的大姐，聽了我的情況後，非但沒有為難我，還同意給我兩個月的寬限期。
「小姑娘，一個人在外面打拚不容易。姐支持你。」她這麼說。
這個世界，似乎並沒有我想像的那麼糟糕。當我勇敢地邁出一步後，我發現，原來有那麼多人，在默默地對我釋放善意。
我和陳嶼的感情，也在這場風波中，變得更加堅固。我們開始一起規劃未來，一起看裝修圖紙，一起討論家具的風格。那個空蕩蕩的毛坯房，在我們的想像中，一點點地豐滿起來，變成了我們未來家的模樣。
偶爾，我還是會想起我爸媽和我哥。我會想，他們現在在做什麼？我哥的婚事怎麼樣了？我媽的失眠有沒有好一點？我爸的風濕腿，天冷了會不會疼？
但這些念頭，也只是一閃而過。我知道，有些傷口，需要時間來癒合。有些距離，是必須保持的。
我學會了把他們，從我生活的重心，挪到了一個不遠不近的位置。我可以思念，可以牽掛，但我不會再妥協，不會再退讓。
一個月後，我接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電話。是我哥林曉東打來的，用的也是一個陌生號碼。
他的聲音聽上去很頹喪，沒有了之前的囂張和理直氣壯。
「林曉靜，你滿意了？」他開口就問。
我沒有說話，靜靜地聽著。
「我跟她……吹了。她家說，拿不出全款房，就別想結婚。我爸媽去她家求了半天，差點給人跪下，也沒用。」他的聲音里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哭腔，「現在，整個鎮上的人都知道，我買不起房，被女朋友甩了。爸媽出門都抬不起頭。林曉靜，你把我們一家人，都給毀了！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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