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你姑父是個有骨氣的。他跑到你奶奶家門口,跪了一天一夜,說這輩子非我不娶。最後,是我自己偷了戶口本跑出去,跟他結了婚。因為這件事,你奶奶十年沒認我這個女兒。」姑媽的聲音里,帶著一絲遙遠的蒼涼,「直到後來,你爸生意失敗,欠了一屁股債,走投無路了,才想起來有我這個妹妹。是我和你姑父,拿出開小賣店的所有積蓄,幫他還了債。從那以後,你奶奶對我的態度才好了一點。」
聽著姑媽的往事,我仿佛看到了另一個自己。我們都是在重男輕女的觀念下,被犧牲、被要求的女兒。不同的是,姑媽在年輕的時候,就勇敢地為自己的幸福抗爭過。而我,卻溫順地走了三十年。
「曉靜,姑媽跟你說這些,不是讓你去恨你爸媽。他們有他們的局限性,那是他們那個時代留下的烙印。我只是想讓你明白,你沒有錯。你想為自己活,你想保護自己的東西,這天經地義,不叫自私。」
「你已經為這個家付出了太多,多到已經超出了一個女兒,一個妹妹應盡的本分。現在,是你該為自己打算的時候了。記住,人只有先學會愛自己,才有能力去愛別人。一個連自己都保不住的人,談何家庭和責任?」
掛斷電話,我心中最後的一絲猶豫和愧疚,也煙消雲散了。

我不再糾結於他們為什麼不愛我,不再內耗於自己是不是太絕情。我明白了,我所要做的,不是去改變他們,而是要改變我自己。我要為自己的人生,划下一道清晰的邊界。越過這條線的人,即便是父母,也不行。
我找到陳嶼,對他說:「我想好了。我不想再躲了。我們,跟他們談一次吧。」
陳嶼看著我,從我的眼神里,他看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。他點了點頭:「好。我支持你。我們來安排一下,找一個對我們最有利的時間和地點。」
是時候了,為這長達三十年的「親情綁架」,做一個了斷。
第5章 最後的攤牌
我和陳嶼商量後,決定把談判的地點,定在我新買的那套房子裡。
那是一個還未裝修的毛坯房,水泥牆壁,電線裸露,空空蕩蕩。選擇這裡,有我的私心。我想讓他們親眼看看,這就是我用十年血汗換來的地方,是我未來的家,而不是一個可以隨意取用的存錢罐。
同時,我也做好了萬全的準備。我提前聯繫了姑媽的兒子,我的表弟周凱,請他到時候作為「中間人」和「見證人」到場。我還把陳嶼也叫上了,我需要他的支持。我還偷偷在客廳的角落,放了一個打開了錄音功能的備用手機。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,但我必須留下證據,以防萬一。
我用一個新號碼,給我爸發了一條信息,告訴他,三天後的下午兩點,我在新房等他們,一次性把所有事情說清楚。
發完信息,我的心反而平靜了下來。我知道,一場硬仗即將來臨。
三天後,下午一點半,我和陳嶼、周凱提前到了。毛坯房裡很冷,我們三個人站在空曠的客廳里,誰都沒有說話。
兩點整,門外傳來了嘈雜的腳步聲和說話聲。我深吸一口氣,走過去,打開了房門。
門口站著的,是我爸,我媽,還有我哥林曉東。
半個多月不見,他們看上去都憔ें了不少。我媽的眼窩深陷,我爸的鬢角又添了許多白髮,我哥則是一臉的煩躁和不耐。看到我,他們的表情很複雜,有憤怒,有怨恨,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……尷尬。
他們的目光越過我,看到了我身後的陳嶼和周凱,臉色瞬間就變了。
「林曉靜,你什麼意思?叫兩個外人來幹什麼?這是我們的家事!」我哥林曉東第一個跳了出來,指著陳嶼和周凱,語氣不善。
「哥,陳嶼是我男朋友,周凱是我表弟,他們不是外人。」我平靜地回答,然後側過身,「進來吧,有什麼事,我們今天就在這裡,一次說清楚。」
他們三人走進屋子,看到這空蕩蕩的毛坯房,眼神里都閃過一絲異樣。我媽趙桂芬更是忍不住四處打量,嘴裡嘀咕著:「這房子地段還行,就是小了點,曉東他們將來有了孩子,肯定不夠住……」
我聽著這話,只覺得一陣荒謬。都到這個時候了,她心裡想的,依然是這套房子該如何為她兒子服務。
「媽。」我打斷了她,「坐吧。這裡沒凳子,我們就站著說。」
氣氛瞬間凝固。
我爸林建國清了清嗓子,擺出一家之主的架勢,率先開口:「曉靜,你這段時間跑哪裡去了?電話不接,信息不回,你知不知道我們多擔心你?」
「擔心我?還是擔心我這套房子跑了?」我看著他,第一次用一種近乎質問的語氣反問。
我爸的臉一下子漲紅了:「你這孩子,怎麼說話的!我們是你爸媽,還能害你不成?」
「是啊,曉靜,」我媽立刻接上話,眼圈一紅,開始打感情牌,「你哥要結婚,女方家裡條件你也知道,沒房子不行啊。我們也是沒辦法了才來找你。你當姐姐的,難道就忍心看著你哥的婚事黃了嗎?那可是你親哥哥啊!」
「我忍心。」
我輕輕吐出三個字,聲音不大,卻像一顆炸雷,在空曠的房間裡響起。
所有人都愣住了,包括陳嶼和周凱,他們都沒想到我會如此直接。
我媽的眼淚瞬間就涌了出來,指著我,氣得說不出話:「你……你……」
「我為什麼不忍心?」我迎著他們的目光,將這些年積壓在心底的話,一句一句地說了出來。
「從我工作第一天起,林曉東就是我的責任。他要換手機,我給錢;他要買電腦,我給錢;他談戀愛要花銷,我給錢;他創業失敗欠了債,還是我,沒日沒夜地打兩份工,幫他還錢!」
「這些年,我給他的錢,零零總總加起來,有多少?三十萬?四十萬?你們算過嗎?」
「我三十一歲了,我不敢穿好衣服,不敢用好化妝品,不敢出去旅遊,不敢跟朋友聚餐。我把我所有的青春和汗水,都換成了錢,一部分給了你們,一部分填了我哥那個無底洞。現在,我好不容易,想為自己建一個窩,你們又來了,張口就要八十萬,要把我最後一點希望也拿走!」
「你們問我忍不忍心?我想問問你們,你們這麼對我的時候,忍心嗎?!」
我的聲音越來越大,帶著壓抑了太久的委屈和憤怒。每一句話,都像一把刀,刺向他們,也刺向我自己。
房間裡一片死寂。我爸媽被我說得啞口無言,臉色一陣青一陣白。
林曉東的臉也掛不住了,他惱羞成怒地吼道:「那又怎麼樣?我是你哥,爸媽從小就教育你,要照顧我!你掙錢給家裡花,給哥花,不是天經地義的嗎?再說了,我不是也叫你一聲姐嗎?」
「天經地義?」我氣笑了,「就因為你比我早出生幾年,我就活該成為你的提款機?林曉東,你今年三十三了,不是三歲!你是個成年男人,你想要房子,想要結婚,應該靠你自己的雙手去掙,而不是像個寄生蟲一樣,趴在你的妹妹身上吸血!」
「你……」林曉東被我罵得狗血淋頭,氣得滿臉通紅,一個箭步衝上來,揚手就要打我。
「你敢!」
陳嶼和周凱同時動了,一左一右地擋在我面前。陳嶼抓住了林曉東的手腕,眼神冰冷:「有話好好說,別動手。」
周凱更是指著林曉東的鼻子罵道:「林曉東,你還要不要臉?欺負自己妹妹算什麼本事!我告訴你,今天有我在這兒,誰也別想動我姐一根手指頭!」
場面一度陷入僵持。
最終,還是我爸,那個沉默了許久的男人,開口了。他看著我,眼神里滿是失望和痛心:「曉靜,你變了。你以前不是這樣的。是不是他,」他指著陳嶼,「是不是這個男人教你這麼做的?讓你連自己的親爸親媽,親哥哥都不要了?」
他試圖把所有的責任,都推到一個「外人」身上,來維護他那套搖搖欲墜的家庭倫理。
我搖了搖頭,看著他,一字一句地說:「爸,我沒變。我只是醒了。沒有人教我,是我自己不想再這麼活下去了。」
我轉過身,從包里拿出兩樣東西。一張是我這些年為家裡轉帳的銀行流水單,我提前去銀行列印了出來,厚厚的一沓。另一張,是一張銀行卡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