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們先是去了我的公司。據我一個關係好的同事偷偷發信息告訴我,我媽在公司前台又哭又鬧,說她女兒被壞人拐跑了,要求公司必須給出我的聯繫方式和住址。我爸則板著臉,一副要找領導討說法的架勢。我哥林曉東,更是在一旁煽風點火,說我肯定是被騙了,不然不可能連家都不要了。
幸好我們公司有嚴格的員工隱私保護規定,前台和人事部門頂住了壓力,沒有透露我的任何信息。但這件事,還是在公司里引起了不小的風波。
公司這條路走不通,他們就開始了更原始,也更讓我難堪的方式——騷擾我的朋友和同事。
他們不知道從哪裡搞到了我幾個好友的電話,輪番打過去。有一次,我最好的閨蜜李萌接了電話,我媽在電話里哭訴,說我多麼不懂事,說家裡為了我哥的婚事都愁白了頭,我卻拿著錢躲起來,一點都不顧念兄妹之情。
李萌氣不過,在電話里跟我媽理論了幾句:「阿姨,曉靜的錢也是她辛辛苦苦掙來的,她有權利決定怎麼花。你們不能這麼逼她。」
結果,我哥林曉東搶過電話,在電話里破口大罵,說李萌是挑撥我們家庭關係的壞女人,還說了很多難聽的話。
李萌把這件事告訴我的時候,我羞愧得無地自容。我沒想到,我的家庭紛爭,會以這樣一種不堪的方式,把我身邊的人都牽扯進來。
「曉靜,你別多想。我不是怪你,我是心疼你。」李萌在電話里安慰我,「你這次一定要挺住。你退一步,他們就會進十步。你不能再心軟了。」

我知道,我不能退。我已經沒有退路了。
然而,我還是低估了他們的「決心」。
一周後,陳嶼下班回來,臉色異常凝重。
「曉靜,他們可能……找到這裡了。」
我心裡「咯噔」一下:「怎麼會?」
「今天下午,我們公司前台打電話給我,說有一個自稱是我遠房表叔的人來找我,說家裡有急事。我根本沒什麼遠房表叔。我讓前台調了監控,發了張截圖給我。」
陳嶼把手機遞給我。照片上,一個穿著不太合身的西裝,頭髮梳得油亮的男人,正站在他們公司的前台,臉上堆著討好的笑。
這個人,是我大伯家的堂哥,林曉峰。
我瞬間明白了。他們找不到我,就開始從陳嶼身上下手。他們知道陳嶼是我男朋友,就發動了親戚,用這種「迂迴」的方式來打探他的信息,從而找到我。
「他們是怎麼知道你在哪個公司上班的?」我驚恐地問。
陳嶼皺著眉:「我之前參加校友會,更新過我的工作信息。你哥也是我們大學的,他有心去查,應該不難查到。」
一股寒意再次籠罩了我。他們就像一張無形的網,正在從四面八方,一點點地收緊,讓我無處可逃。
「那……那我們現在怎麼辦?」我徹底慌了神。
陳嶼握住我的手,他的手心很穩:「別怕。他們只是找到了我的公司,還沒找到這裡。但是,這裡確實不能再住了。我們必須馬上換地方。」
「換地方?我們能去哪兒?」我茫然四顧,這個偌大的城市,仿佛沒有我的容身之處。
「去我爸媽那兒。」陳嶼看著我,眼神堅定,「他們住在郊區,是個老小區,鄰里關係簡單,外人進去很顯眼。而且,我爸媽知道我們的事,他們支持你。」
去見陳嶼的父母?以這樣一種狼狽的,像是逃難一樣的姿態?我下意識地想要拒絕。
「曉靜,」陳嶼打斷了我的猶豫,「現在不是顧及面子的時候。這是一場戰爭,我們需要盟友。我父母,就是我們最堅實的後盾。」
看著他堅定的眼神,我最終還是點了點頭。
當晚,我們再次打包,進行第二次「緊急撤離」。這一次,我們的心情比上一次更加沉重。我們不知道,這場「圍追堵截」,何時才是個盡頭。
第4章 姑媽的往事
陳嶼父母家在城市的另一端,一個安靜的老式小區。兩室一廳的房子,收拾得一塵不染,陽台上種滿了花草,充滿了生活的氣息。
陳嶼的父母都是退休教師,知書達理,溫和慈祥。見到我時,他們沒有絲毫的驚訝和探究,反而像對待自己的女兒一樣,拉著我的手,讓我坐下。
陳嶼的母親,王老師,給我端來一碗熱騰騰的銀耳羹,柔聲說:「孩子,別怕。到了這裡,就跟到自己家一樣。天大的事,我們一起扛。」
陳嶼的父親,陳老師,則推了推眼鏡,對陳嶼說:「你做得對。保護自己愛的人,是男人該有的擔當。」
那一刻,我強忍了多日的淚水,終於決堤。我趴在王老師的肩膀上,哭得像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。這些天來的恐懼、委屈、憤怒、無助,在這一刻,都化作了滾燙的淚水,盡情地流淌出來。
在陳嶼父母家的日子,是我這段時間以來,過得最安穩的幾天。他們從不追問我家裡的事情,只是默默地用行動關心我。王老師每天變著花樣給我做好吃的,說我太瘦了,要好好補補。陳老師則會找一些輕鬆的話題跟我聊天,從時事新聞到文學歷史,努力分散我的注意力。
陳嶼每天下班回來,會給我帶一束小小的鮮花,或是一本我喜歡的雜誌。他用他的方式,小心翼翼地呵護著我那顆飽受創傷的心。
然而,平靜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太久。一天晚上,我接到了姑媽用一個陌生號碼打來的電話。
「曉靜,你還好吧?我聽你堂哥說,他們去你男朋友公司了,沒嚇著你吧?」姑媽的聲音里滿是擔憂。
「姑媽,我沒事。我現在很安全。」我把最近發生的事情簡單跟她說了一下。
電話那頭,姑媽長長地嘆了一口氣:「唉,我就知道會這樣。你爸那個人,就是一根筋,認死理。你哥又是被慣壞了的,從小到大,想要什麼就必須得到。這次的事情,他們是不會輕易罷休的。」
「姑م媽,我真的不明白,為什麼他們會變成這樣?我也是他們的女兒啊。」我忍不住問道,這個問題,像一根刺,深深地扎在我心裡。
姑媽沉默了片刻,然後用一種近乎講故事的語氣,緩緩地開了口。
「曉靜,你可能不知道。在你出生之前,你爸媽其實有過一個兒子,比你哥大三歲。那時候家裡窮,孩子生了病,沒錢治,拖了沒多久就……沒了。」
我愣住了。這件事,我從來沒有聽任何人提起過。
「那件事,對你爸媽打擊太大了。尤其是你爸,他一直覺得是自己沒本事,才沒保住那個孩子。所以,後來有了曉東,他們就把所有的愛,甚至是一種補償心理,全都傾注在了他身上。他們怕啊,怕再失去。所以,曉東從小要什麼給什麼,從來沒受過一點委屈。」
「至於你……」姑媽的語氣變得有些複雜,「你是個女孩。在他們的觀念里,女兒遲早要嫁人,是外人。但兒子不一樣,兒子是傳宗接代的,是家族的根。所以,他們對你好,是希望你將來能幫襯你哥,能成為你哥的助力。這種觀念,在他們那代人心裡,是根深蒂固的。」
姑媽的話,像一把鑰匙,解開了很多我從小到大的困惑。
我記起,小時候,家裡只有一個蘋果,媽媽一定會讓哥哥先挑。哥哥吃剩的,才是我和姐姐的。
我記起,我考上大學那年,爸爸雖然高興,但飯桌上說得最多的一句話是:「以後出息了,別忘了你哥。」
我記起,每次我給家裡寄錢,媽媽總會在電話里念叨:「曉東最近又……」
原來,從一開始,我的價值,就被清晰地定義了。我不是林曉靜,我是「林曉東的妹妹」。我的存在,就是為了給他的生活添磚加瓦,保駕護航。
「姑媽,您呢?」我突然問道,「您也是女兒,奶奶他們……也這樣對您嗎?」
電話那頭,姑媽發出了一聲苦笑:「我?我的情況比你好不到哪裡去。當年,你奶奶也是一心向著你爸和你叔叔。我十幾歲就出去打工,掙的錢大部分都寄回家裡,給你爸娶媳生子,給你叔叔蓋房子。後來,我跟你姑父談戀愛,你奶奶嫌你姑父家窮,死活不同意,非要我嫁給一個有錢的瘸子,說彩禮錢可以給你爸做生意。」
「那我姑父……」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