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侮辱？」我自嘲地笑了，「原來我說幾句實話，就是侮辱了。好，好得很。李偉，你真是長大了，會護著你媳婦了。」
我覺得自己在這個家裡，徹底成了一個孤家寡人。兒子不再向著我，兒媳從頭到尾都防著我。我所有的付出，在他們看來，都成了理所當然。
一股巨大的疲憊感和失望，瞬間淹沒了我。
我站起身，看著他們兩個，一字一句地說道：「既然你們覺得我礙事，覺得我多管閒閒，那好，我走。」
「媽！」李偉慌了。
「從今天起，你們的房貸，我不管了。那五千塊錢，你們自己想辦法。」我平靜地宣布我的決定，心裡卻像被挖空了一塊，「我這把老骨頭，也該歇歇了。我回老家去，不在這裡給你們添堵了。」
說完，我不再看他們，徑直走出臥室，開始收拾我的東西。
我知道，這根壓在我心裡的稻草，終於把我徹底壓垮了。這個我苦心經營了三年的家，我再也待不下去了。
第4章 一場決絕的離開
我的東西不多，一個行李箱就裝完了。幾件換洗的衣服，一些常用的藥品，還有一本相冊，裡面夾著李偉從小到大的照片。
我收拾東西的時候，李偉和曉曉就站在門口，誰也不敢進來，誰也不敢說話。整個房間裡，只有我拉開抽屜、摺疊衣物的聲音，顯得格外清晰，也格外刺耳。
我沒有哭，甚至連一絲悲傷的表情都沒有。我的心，在經歷了剛才那場劇烈的爭吵後，已經變得麻木而堅硬。我覺得自己像一個即將奔赴戰場的士兵，正在冷靜地整理行裝，此去，便是一場漫長的告別。
李偉終於忍不住了，他走進來，按住我正在往箱子裡放衣服的手，聲音裡帶著哭腔：「媽，您別這樣，您別走。我們錯了，我們真的錯了。您要打要罵都行，求您別走。」
我沒有看他，只是用力地，一根一根地，掰開他的手指。
「錯了？現在說錯了，晚了。」我的聲音很平，聽不出任何情緒，「李偉，你記住，媽不是因為那四千塊錢生氣。媽氣的是你們的態度。你們把我當外人，這才是最讓我寒心的。」
「不是的，媽，我們從來沒把您當外D人……」
「不用再說了。」我打斷他，拉上行李箱的拉鏈，發出「刺啦」一聲脆響，像是給我們的關係划上了一道無法修復的裂痕。「我已經決定了。這個家，我住著憋屈。你們倆，也過得不自在。我走了，對大家都好。」
曉曉也走了進來，她的眼睛腫得像兩個核桃，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：「媽，求您了，再給我們一次機會。我……我明天就跟我媽說，讓她把卡退回來，我以後再也不……」
「不用了。」我看著她，眼神里沒有一絲溫度，「生病，需要錢，這是天經地義的。你給打錢，我沒意見。但我，不想再用我的錢，來填這個窟D窿了。我的錢，是我自己的，我想怎麼花，就怎麼花。以後，你們的日子，你們自己過。」
我的話說得決絕，沒有留一絲一毫的餘地。
因為我知道，信任一旦被打破，就像摔碎的鏡子，就算勉強粘起來，也滿是裂痕。我們之間，已經回不去了。
我拉著行李箱，從他們中間穿過，走向門口。
李偉跟在我身後，不停地哀求著：「媽，天都這麼晚了，您要去哪兒啊？您先在家住一晚，明天我送您回老家，行不行？」
「不用你送。」我頭也不回地換上鞋，「我自己有手有腳。」
我打開門，外面的樓道里，聲控燈「啪」地一聲亮了，慘白的光照在我臉上。我拉著行李箱，沒有回頭，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。
身後，是李偉撕心裂肺的喊聲：「媽——！」
我沒有停下。
我怕我一回頭，看到他通紅的眼睛，就會心軟。我不能心軟。這一次，我必須為自己活一次。
我走得很快，幾乎是逃離。電梯門打開，我迅速閃了進去，按下一樓。隨著電梯門的緩緩關閉，李偉和曉曉的身影，連同那個我付出了三年心血的家，都被隔絕在了門外。
電梯里，只有我一個人。看著鏡面里那個頭髮花白、滿臉倦容的老太太，我突然覺得很陌生。這就是我嗎？為了兒子，把自己熬成這副模樣的趙淑蘭？
眼淚，終於在這一刻，毫無徵兆地決了堤。
我捂住嘴，不讓自己哭出聲，身體靠著冰冷的電梯壁，一點點滑坐到地上。委屈、憤怒、失望、心痛……所有的情緒，在這一刻排山倒海般地向我襲來。
我賣了我的房子，斷了我的後路，一心一意地為他們。我以為我是在築巢，卻沒想到，我只是在給別人做嫁衣。
我憑什麼要受這份委屈？
電梯到了一樓，門開了。我胡亂地抹了一把臉，扶著牆站起來，拉著行李箱，像一個打了敗仗的士兵，狼狽地走出了那個小區。
深夜的城市，依舊燈火通明，車水馬龍。可沒有一盞燈，是為我而亮的。沒有一輛車，是為我而停的。
我站在路邊，茫然四顧。
回老家？這麼晚了，已經沒有回老家的長途車了。
我找了一家通宵營業的快餐店，點了一杯熱水，坐在角落裡。手機在口袋裡不停地振動，是李偉打來的。我拿出來，看了一眼，直接按了關機。
我不想聽他的任何解釋和挽留。
我就這樣在快餐店裡，枯坐了一整夜。天快亮的時候，我才起身，去了長途汽車站，買了最早一班回縣城的車票。
坐在顛簸的大巴車上，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城市街景，我心裡反而平靜了下來。
再見了，那個讓我傷心的地方。
回到老家，一切都還是老樣子。街道兩旁的梧桐樹，熟悉的鄉音，還有空氣中瀰漫著的淡淡的泥土氣息。
我用當初賣房剩下的一點錢，租了一間小小的單身公寓。房子不大，但收拾得乾乾淨淨。陽光從窗戶里照進來，灑在地板上，暖洋洋的。
我終於又有了自己的家，一個雖然狹小，但完全屬於我自己的空間。
我開始重新學著為自己生活。
我不再需要五點半就起床，可以一覺睡到自然醒。我不再需要挖空心思去想一家人的菜譜，想吃什麼就做什麼，一碗白粥，一碟鹹菜，也吃得有滋有味。
我聯繫上了以前的老姐妹，下午一起去公園裡散步，晚上一起跳廣場舞。她們都說我氣色比以前好多了。
我斷了李偉的月供，也斷了和他們的聯繫。他打來的電話，我一概不接。他發來的信息，我也一概不回。我知道我很殘忍，但我更知道，長痛不如短痛。
我以為，這樣的日子，會一直持續下去。
我以為，我和他們之間，就這樣了。
第5章 兩年後的那通電話
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藥，也是最殘忍的劊子手。它能撫平傷口，也能讓隔閡變得根深蒂固。
回到老家的頭半年，李偉幾乎每天都會給我打電話。起初是焦急的解釋和道歉，後來是無奈的問候和關心，再後來，電話的頻率漸漸少了，從一天一個，變成幾天一個，最後變成一周一個。
我始終沒有接過。
每次電話鈴聲響起，我的心都會揪一下。我知道，電話那頭是我的兒子，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。可是，一想到那個悶熱的下午，一想到曉曉那張蒼白的臉和李偉維護她的樣子，我的心就硬得像一塊石頭。
我甚至有些賭氣地想，我倒要看看，沒有我這個老太婆給你們兜底，你們的日子能過成什麼樣。
逢年過節，李偉會托老家的親戚給我送些東西來，補品、新衣服、按摩椅……我都原封不動地讓親戚退了回去。親戚勸我：「淑蘭啊，差不多就行了。哪有媽跟兒子記仇記一輩子的？偉偉那孩子多孝順啊。」
我只是笑笑，不說話。
他們不懂。這不是記仇，這是心死了。
漸漸地，李偉的電話也少了，變成了偶爾的一條微信。
「媽，天冷了，多穿點衣服。」
「媽，我給您寄了點海參，您記得吃。」
「媽，我跟曉曉都挺好的，您別擔心。」
我看著這些信息，心裡五味雜陳。我知道他還在關心我，可我們之間，仿佛隔了一層看不見的牆，誰也無法再像從前那樣，毫無芥蒂地靠近對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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