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氣得說不出話來，只覺得胸口堵得慌。方毅看我臉色不對，拿過電話，按了免提。
「媽，您這個要求，有點太不合理了。」方毅的聲音沉穩而有力，「我們自己也在還房貸，每個月開銷也很大，實在沒有能力再買一套房了。」
「小方，這事你別管！」我媽對他的態度明顯強硬了許多，「這是我們母女之間的事。靜靜有沒有能力，我比你清楚！她工作這麼多年，自己存的錢，加上你的，買個小的還不是綽綽有餘？你們別跟我哭窮！」
「媽，這不是哭窮，是事實。」我接過話，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，「而且，就算我們有這個錢，我也想問問您，這套房子，您打算寫誰的名字？」
這個問題，是我下意識問出口的。因為我知道，這背後一定還有更深的算計。
果然，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。
然後，我媽用一種近乎理所當然的語氣說：「當然是寫我的名字了。我自己的房子，不寫我的名字寫誰的？」
「好，寫您的名字。那這套房子，您百年之後，打算怎麼處理？」我追問道，心臟在胸腔里狂跳，我已經預感到了那個最傷人的答案。
「你這孩子，怎麼說話呢？媽還沒死呢，你就惦記著我的房子了？」我媽先是斥責了一句，然後話鋒一轉，圖窮匕見，「我還能怎麼處理？我這輩子就林濤一個兒子，我所有的東西，以後不都是留給他的？這房子，以後自然也是留給他，將來留給他的兒子，我的親孫子！這還用問嗎？」
「留給她兒孫……」
這五個字，像五把淬了毒的尖刀，狠狠地扎進了我的心臟。
我出錢，我出力，買一套寫著她名字的房子，最後，這套房子要留給她的兒子，她的孫子。而我，從頭到尾，只是一個工具，一個冤大頭。
我終於明白了。在她心中，兒子和孫子，才是傳承，是未來，是她的一切。而我這個女兒，不過是她用來為兒子和孫孫的未來添磚加瓦的墊腳石。
我笑了，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。
原來，偏心，真的可以到這種毫無道理、令人髮指的地步。
「媽，」我擦掉眼淚，聲音平靜得可怕，「您這個要求，我不可能答應。」
「你說什麼？」
「我說，房子，我不會買。一分錢，我都不會出。」我一字一頓，把話說得清清楚楚，「您想要養老房，就去找您那個能給您傳宗接代的兒子要去吧。」
說完，我沒等她再咆哮，直接掛斷了電話，然後關機。
世界，終於清靜了。
我癱坐在沙發上，方毅默默地走過來，把我緊緊地抱在懷裡。那一刻，我再也忍不住，放聲大哭。積壓了三十多年的委屈、不甘和心痛，在這一刻，盡數化作了滾燙的淚水，洶湧而出。
第4章 家的「圍剿」
我以為我強硬的拒絕，能讓我媽意識到她的要求有多麼離譜。
但我錯了。我低估了她為了達到目的，可以動用的「武器」庫。
電話關機後的第二天，我接到了我小姨的電話。我媽有兩個妹妹，一個弟弟，小姨是跟她關係最好的。
「靜靜啊，你這孩子，怎麼回事啊？怎麼能跟那麼說話呢？還把電話關機了，都快急死了！」小姨的語氣帶著責備。
我疲憊地解釋：「小姨，不是我不講道理，是媽的要求太過分了。」
「我聽說了。嗨，多大點事兒啊。」小姨的語氣輕描淡寫，「不就是想要套小房子養老嘛。你現在條件好，幫襯一下家裡也是應該的。把你拉扯大多不容易啊，你可不能當白眼狼啊。」
「白眼狼」三個字，像針一樣刺痛了我。我深吸一口氣：「小姨，拆遷房的事您知道嗎？她把整套房子都給了林濤，現在反過來讓我給她買房，買完還要留給林濤。您覺得這合理嗎？」
「哎呀，你這孩子，怎麼這麼愛計較呢？林濤是你親弟弟，他條件不好，你這個當姐的多出點力不是應該的嗎？再說了，那房子寫的名字，她老人家心裡也踏實。以後留給林濤，那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嘛！都是一家人，分那麼清楚幹什麼？」
我發現，我跟她根本無法溝通。在她們那一代人的觀念里，姐姐幫扶弟弟，女兒奉獻娘家，是刻在骨子裡的天理。我的「計較」，在她們看來，就是自私，是大逆不道。
掛了小姨的電話，我舅舅的電話又打了進來。舅舅的語氣更重，幾乎是在訓斥我：「林靜！你翅膀硬了是吧？的話都敢不聽了？我告訴你，你要是敢不管，讓我們這些當舅的臉往哪兒擱？你必須給買房！這是你做女兒的本分！」
緊接著，是各種表哥表姐、遠房親戚的輪番轟炸。他們說的話大同小異，核心思想就是：不容易，你必須聽話，你不聽話就是不孝，就是自私，就是給我們整個家族丟臉。
我仿佛成了一個十惡不赦的罪人，被整個家族的唾沫星子淹沒。他們根本不關心事情的來龍去脈，不關心我是否受到了不公的待遇。他們只知道，我「忤逆」了我的母親，破壞了他們心中「和諧」的家庭秩序。
我媽，正在動用她所有的社會關係，對我進行一場聲勢浩大的「圍剿」。
方毅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，他心疼地沒收了我的手機。「別理他們了。一群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人。」他給我倒了杯熱水，「這件事，有我呢。他們再打電話來，我來接。」
然而，真正的暴風雨，還在後面。
那個周末，我媽帶著林濤，直接殺到了我們家。
開門的那一刻，看到站在門口、一臉風霜、滿眼紅腫的我媽，我心裡還是咯噔一下，湧上一絲不忍。她畢竟是我的母親。
「你還知道開門啊？我以為你連我這個媽都不認了！」一進門，我媽就哭天搶地地坐在了沙發上，開始數落我的「罪狀」。
「我真是命苦啊！辛辛苦苦養大一個女兒，指望她能給我養老送終，結果養出個白眼狼！為了點錢，連親媽都不要了！我的老天爺啊，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啊！」
林濤站在一旁，低著頭，手足無措地看著我，眼神里有哀求，也有責備。
「媽，您別這樣。」我走過去，想扶她起來。
「你別碰我！」她一把甩開我的手，哭得更凶了，「你心裡還有我這個媽嗎？讓你給我買套房，就像要了你的命一樣！你弟弟結婚，你這個當姐的一點力不出，你心裡過意得去嗎？你晚上睡得著覺嗎？」
方毅端著水杯從廚房出來，沉聲說道：「媽，您先喝口水，有話好好說。靜靜不是不講道理的人。」
「好好說？」我媽把矛頭轉向方毅，「就是你！都是你這個外人挑唆的！要不是你，我女兒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！眼裡只有你們那個小家，連自己的親媽親弟弟都不管了！」
「媽！」我忍無可忍地喊了一聲，「您講點道理好不好！這件事跟方毅沒關係，是我的決定！您的要求本來就不合理！」
「我哪裡不合理了？」她從沙發上彈起來，指著我的鼻子，「我讓你給我養老送終，不合理嗎？我讓你幫你弟弟，不合理嗎？林靜，你摸著你的良心說，這些年，我對你差嗎？」
「您對我好，我都記著。」我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，「可是好，不代表可以無止境地索取！不代表可以這樣偏心！拆遷房，您給了林濤，我認了。我不跟您爭，也不跟林濤搶。但是，您不能一邊把所有的好處都給了兒子，一邊又讓我這個女兒來承擔所有的義務！這不公平！」
「公平？我是，我跟你講什麼公平！」我媽這句話，幾乎是吼出來的。
那一瞬間，我所有的話都被堵在了喉嚨里。
是啊，她是我媽。所以，她可以不講公平。
「姐，」一直沉默的林濤終於開口了，他走到我面前，聲音很低，「你就答應媽吧。算我求你了。媽年紀大了，身體不好，你就別再氣她了。你買的那套房子，就算……就算是我借你的，行嗎？我以後肯定還。」
我看著他，這個我從小護到大的弟弟。他明明知道整件事的來龍去脈，明明知道母親的要求有多麼過分，但他沒有為我說一句話，沒有替我爭取過半分。他只是希望我妥協，希望我犧牲，來成全他的婚事，來換取這個家的「安寧」。
在他的世界裡，我的犧牲，也是「天經地地義」的。
我的心，一點一點地冷了下去。
「林濤，」我看著他的眼睛，平靜地問，「如果今天，需要你拿出兩百萬來給我買房，你會答應嗎？」
他愣住了，嘴巴張了張，最終還是把頭低了下去。
答案，不言而喻。
「你們走吧。」我轉過身，不再看他們，「房子，我不會買。以後，也別再來找我了。」
「林靜！你這個不孝女！」我媽的咒罵聲在我身後響起，尖銳刺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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