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慢條斯理地給安安換好尿布，把她哄睡，然後才從我上了鎖的抽屜里，拿出了那本嶄新的戶口本，遞給他。
張偉一把接過去，一邊往外走一邊說：「複印一下就還你。」
我沒有阻止他。我知道，該來的總會來。
我坐在床邊，靜靜地聽著客廳的動靜。果然，不到一分鐘，客廳里就傳來了張偉驚疑不定的聲音：「咦？怎麼回事？」
緊接著，是紙張被快速翻動的聲音。
再然後，是死一般的寂靜。
大概過了半分鐘，臥室的門被「砰」的一聲猛地推開。張偉像一頭髮怒的公牛，沖了進來，手裡緊緊攥著那本戶口本，因為用力，指節都有些發白。
他的臉漲得通紅，眼睛裡布滿了血絲，死死地瞪著我，像是要在我身上燒出兩個洞來。
「林舒雅！」他幾乎是咬著牙，從牙縫裡擠出我的名字，「這是怎麼回事？！安安的名字怎麼會在你家戶口本上？她為什么姓林？！」
他的聲音很大，睡夢中的安安被驚得一哆嗦，小嘴一扁，眼看就要哭出來。
我立刻起身，輕輕拍著安安的背，用眼神示意他小聲點。
可張偉正在氣頭上，哪裡還管得了這些。他上前一步，一把抓住我的手腕，力氣大得像是要把我的骨頭捏碎。
「我問你話呢！你聾了嗎？！你經過我同意了嗎你就敢去改孩子的姓？你把我們張家的臉往哪兒擱！」
安安被他猙獰的樣子嚇到了，終於「哇」的一聲大哭起來。
我的心像是被一隻大手緊緊攥住，疼得厲害。我用力甩開他的手，厲聲喝道：「張偉！你嚇到孩子了！」
我抱起安安，背過身去，不讓他再看到女兒驚恐的臉。
婆婆陳桂芳聽到爭吵聲和孩子的哭聲，也從廚房裡沖了出來，手裡還拿著一把鍋鏟。
「怎麼了怎麼了？大晚上的吵什麼？」
張偉像是找到了主心骨，立刻把戶口本摔到他媽面前，指著我，氣急敗敗地告狀：「媽！你看她乾的好事！她竟然背著我，把孩子的戶口上到了她娘家，還讓孩子跟她姓林！這是要反了天了！」
陳桂芳拿起戶口本，湊到燈下仔細一看，臉色瞬間變得鐵青。她猛地把戶口本拍在桌子上，指著我的鼻子就開始罵：
「林舒雅！你安的什麼心？我們張家的孫女，憑什么姓林？你這是想讓我們老張家斷子絕孫啊！你這個毒婦！」
她的聲音尖利刻薄，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，扎在我身上。
我抱著懷裡哭得快要抽過去的女兒，身體微微發抖。但我知道，我不能退縮。如果今天我退了，那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費了。
我轉過身，冷冷地看著他們母子，聲音不大，卻異常清晰：
「第一，孩子是我生的，根據法律，她有權利跟我姓。第二，戶口落在哪裡，也是我的自由。我沒有通知你們，是因為我覺得沒有必要。」
我的平靜，徹底激怒了他們。
「沒有必要？！」張偉氣得笑了起來，「我是她老子，你說沒有必要？林舒雅，你是不是覺得我死了？」
「你沒死。」我看著他的眼睛，一字一句地說，「但你說過，孩子誰生的誰帶。既然你認為帶孩子是我的事，那給孩子上戶口，決定她姓什麼，自然也都是我的事。這不是很公平嗎？」
我把那句他親口說出的話，原封不動地還給了他。
張偉的臉瞬間由紅轉白，又由白轉青，像是被人當眾扇了一個響亮的耳光。他張了張嘴，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。
陳桂芳見兒子吃了癟，立刻衝上前來，戰鬥力十足地護在兒子身前。
「你少在這裡強詞奪理！我兒子那是隨口一說，你怎麼就當真了？男人在外面辛苦打拚，回家發兩句牢騷怎麼了？你一個女人家，心眼怎麼就那么小，那麼會記仇？」
她頓了頓，話鋒一轉，開始打感情牌，聲音裡帶了哭腔：「我們老張家就這麼一根獨苗啊！我盼星星盼月亮，才盼來這麼一個孫女。你現在讓她姓林，以后街坊鄰居問起來，我這張老臉往哪兒擱啊！人家還以為小偉是入贅到你們林家了呢！」
我看著她聲淚俱下的表演，只覺得無比諷刺。
「媽，」我平靜地開口，「安安出生到現在，你除了念叨那些不能見風不能洗澡的老規矩，抱過她幾次？你給她換過一次尿布嗎？你給她洗過一次澡嗎？張偉上班辛苦，你心疼他，那你有沒有心疼過我？我剖腹產的傷口到現在還疼，我沒有睡過一個整覺，我堵奶疼得發高燒的時候，你們誰問過一句？」
「你們只關心孩子是不是姓張，能不能給你們家傳宗接代，你們誰真正關心過這個孩子，關心過我這個生了孩子的人？」
我的聲音越來越大，積壓了一個月的委屈、憤怒、失望，在這一刻盡數爆發。
「現在，我告訴你。孩子，叫林安安。戶口，就在我林家。誰也別想改！你們要是覺得丟臉，覺得沒面子，那正好，這孩子以後就跟你們張家沒有任何關係！」
說完，我抱著還在抽噎的安安，轉身就想回房間。
「你給我站住！」張偉怒吼一聲，衝上來攔住我，「林舒雅，我今天就把話放這兒！你要是敢讓孩子姓林，這個婚，我們就離了！」
「離就離！」
我幾乎是脫口而出。
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，我感覺心裡最後一點留戀和不舍，也隨之煙消雲散了。
空氣，在這一刻徹底凝固。
張偉和陳桂芳都愣住了，他們大概沒想到，一向溫順的我，會如此決絕。
我看著張偉錯愕的臉，冷笑一聲：「怎麼？你以為我不敢？張偉，一個連自己親生女兒都不願意負責任的男人，一個只會把妻子當成生育和帶孩子工具的男人，你覺得我還有什麼可留戀的？」
說完，我不再理會他們，抱著安安，走回臥室，「砰」的一聲，關上門，反鎖。
世界，終於清靜了。
我靠在門板上，身體止不住地顫抖。眼淚，終於決堤。
我不是為這段即將逝去的婚姻而哭，我是為我自己，為我的女兒，終於掙脫了這個令人窒息的牢籠，而流下了百感交集的淚水。
第5章 娘家的避風港
門外，是陳桂芳尖銳的叫罵聲和張偉氣急敗壞的捶門聲。
「林舒雅，你開門！把話說清楚！」
「好啊你個林舒雅，翅膀硬了是吧！我們張家是娶了尊菩薩回來供著嗎？忘恩負義的東西！」
我充耳不聞，只是緊緊地抱著安安，用手捂住她的耳朵，不讓她被這些污言穢語侵擾。
不知道過了多久，外面的聲音漸漸平息了。我聽到張偉和他媽在客廳里壓低聲音激烈地爭論著什麼，然後是摔門而去的聲音。
整個屋子，終於徹底安靜下來。
我沒有猶豫，立刻拿出手機，給我爸打了個電話。
「爸，你和媽現在能過來接我一下嗎？」我的聲音因為哭過，帶著濃重的鼻音，但語氣卻很平靜。
「出事了？」我爸的聲音瞬間沉了下來。
「嗯，他知道了。我們……談崩了。」
「在家裡等著，別出去。我們馬上到。」我爸沒有多問一句，只給了我最堅定的答覆。
掛了電話，我開始收拾東西。
其實也沒什麼好收拾的。我的衣服，安安的用品，還有一些重要的證件。這個我曾經以為會是我一輩子歸宿的家，屬於我的東西，少得可憐。
我把所有東西裝進一個行李箱和一個媽咪包里。做完這一切，我坐在床邊，靜靜地等待著。
半個小時後，我爸媽開車到了樓下。我爸給我發了條信息：「下來吧，我們在門口。」
我最後看了一眼這個充滿了爭吵和失望的房間，沒有一絲留戀。我拉著行李箱，用嬰兒背帶把安安綁在胸前，打開了房門。
客廳里一片狼藉，戶口本被撕成了兩半，扔在地上。張偉和陳桂芳都不在。
我沒有停留，徑直走到門口，打開門，走了出去。
當我關上那扇門的時候，我感覺自己像是卸下了一個沉重無比的枷鎖。
樓下，我爸媽的車就停在路燈下。看到我出來，我媽王秀蘭立刻從副駕駛上下來，快步跑過來，一把抱住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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