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 圍裙與遠方
初五那天，舅舅一家要走了。
臨走前，舅媽王麗特意把我拉到房間裡，往我手裡塞了一個小盒子。
「嵐嵐，這是舅媽給你買的，一點心意。」
我打開一看，是一條很漂亮的珍珠項鍊，款式簡潔大方。
「舅媽，這太貴重了，我不能要。」我趕緊推辭。
「拿著！」王麗把盒子合上，塞回我手裡，態度很堅決，「這跟給的紅包不一樣。那是補償，這是舅媽的心意。我們一家人，虧欠你太多了。以後，有什麼事，別自己扛著。你舅舅那個人，心不壞，就是粗心，被慣壞了。以後我會多提點他的。」
她頓了頓，又拍了拍我的手，語重心長地說：「還有啊，你也三十二了，別總把心思放在家裡。該為自己打算了。有合適的，就談個戀愛。女孩子，終究要有自己的生活。」
我心裡一暖，點了點頭：「謝謝你，舅媽。」
送走舅舅一家後，家裡一下子冷清了下來。
我媽看著空蕩蕩的客房，嘆了口氣，眼神里有些失落。我知道，她還是習慣了那種熱鬧。
我走過去，從後面抱住她：「媽，他們明年還會來的。」
她拍了拍我的手，點了點頭。
晚上，我幫我媽一起收拾屋子。在整理廚房的時候，我看到了那條被我疊得整整齊齊，放在灶台上的舊圍裙。
我把它拿起來，那上面沾染了十年的油煙味，見證了我無數個辛勞的日夜。
我媽也看到了，她走過來，從我手裡接過圍裙，看了很久。
「這條……扔了吧。」她輕聲說，「太舊了。」
說著，她把它扔進了垃圾桶。然後，她從柜子里拿出一條嶄新的、帶著卡通圖案的圍裙，遞給我。
「以後，咱們娘倆輪流做飯。誰有空誰做，誰累了就歇著。要是都懶得動，咱們就出去吃，或者點外賣。」她看著我，認真地說。
我接過那條新圍裙，笑了：「好。」
這個年，就這樣過去了。它以一場激烈的爭吵開始，卻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溫情和理解結束。
我沒有失去親情，反而讓它以一種更健康、更平等的方式，重新回到了我的生活里。我明白了，真正的家庭關係，不是靠單方面的隱忍和犧牲來維繫的，而是建立在相互尊重和有效溝通的基礎之上。沉默和退讓，只會讓邊界變得模糊，讓索取變得理所當然。
我也終於懂得了我媽。她那些看似偏執和不公的行為背後，是一個時代留給她的烙印，是她用自己的方式，在守護著她認為最重要的東西。我無法完全認同她的方式，但我開始理解她的初衷。
幾天後，我回公司上班。同事們都說，感覺我過了一個年，整個人都變得不一樣了，好像輕鬆了很多。
我笑了笑，沒有多做解釋。
我知道，我改變的，不僅僅是一個過年的方式，更是我人生的態度。我學會了拒絕，學會了表達，學會了在愛別人的同時，更要好好地愛自己。
那個周末，陽光很好。我沒有像往常一樣宅在家裡，而是約了朋友去郊外爬山。站在山頂，看著遠方連綿的群山和開闊的天地，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和舒暢。
手機響了，是我媽發來的微信。
「嵐嵐，晚上回家吃飯嗎？媽給你燉了你愛喝的玉米排骨湯。」
我笑著打字回復她。
「回。不過今天我來下廚吧，給您露一手新學的菜。」
發完信息，我收起手機，深吸了一口山間清新的空氣。
我知道，那條舊的圍裙已經被丟棄，但它所代表的責任和愛，並沒有消失。它只是換了一種更輕盈、更美好的方式，繼續存在於我和我的家人之間。
而我，也終於可以卸下重負，系上新的圍裙，為自己，也為我所愛的人，烹飪出一份充滿愛與尊重的，嶄新的生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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