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們一起去逛超市,他推著購物車,我在前面挑選。他總是不停地往車裡塞各種打折的蔬菜和雞蛋,嘴裡念叨著「這個便宜」「那個划算」。而我,則會偷偷把他放進去的東西拿出來,換上更新鮮、品質更好的,再趁他不注意,往車裡塞滿他愛吃的排骨和零食。
他發現後,總會佯裝生氣地數落我:「你這丫頭,又亂花錢!掙錢不容易!」
我便會笑著挽住他的胳膊,撒嬌道:「爸,我掙錢就是給你花的呀!你要是不吃好喝好,我掙錢還有什麼意義?」
他便會無奈地搖搖頭,嘴角卻忍不住地上揚,眼裡滿是寵溺。
新家漸漸被我們填滿了。有了柔軟的沙發,溫馨的餐桌,還有一台超大的液晶電視。養父最喜歡的就是那台電視,他以前從沒看過這麼清晰的畫面。每天晚上,我們爺倆就窩在沙發上,一起看他最喜歡的戰爭片或者新聞聯播。
我給他買了一個智慧型手機,手把手地教他怎麼用微信,怎麼視頻通話。他學得很慢,常常弄混,但我從不嫌煩。當他第一次成功地用視頻看到遠在老家的親戚時,激動得像個孩子。
後來,他迷上了在微信里看那些養生文章和短視頻,還時常轉發給我,叮囑我:「曉晚,你看這個,說熬夜傷肝,你以後可不許再加班了。」
「曉晚,這個菜譜好,明天爸給你做。」
看著那些標題誇張、內容可疑的連結,我哭笑不得,但每一次,我都會認真地回復他:「好的,爸,我知道了。」
我知道,這每一條信息的背後,都是他對我笨拙而深沉的愛。
周末的時候,我會帶著他去公園散步,去城市周邊的景點轉轉。他腿腳還算硬朗,但總是不願意走太遠,他說:「在家裡待著就挺好。」
我明白,對他來說,最美的風景,不是外面的山山水水,而是這個有我在的,被我們稱之為「家」的地方。
我開始學著做飯。以前工作忙,總是在外面解決。現在,我一有空就扎進廚房,照著菜譜,笨手笨腳地研究。常常把廚房弄得一團糟,做出來的菜也味道古怪。
可養父從不嫌棄,每次都吃得乾乾淨淨,還一個勁兒地夸:「好吃!我閨女做的就是好吃!」
有一次,我做了一道番茄炒蛋,鹽放多了,鹹得發苦。我嘗了一口就吐了出來,不讓他吃。他卻固執地把一整盤都吃完了,然後端起水杯,咕咚咕咚喝了半壺水。
看著他被鹹得齜牙咧嘴的樣子,我又是心疼又是好笑,眼淚卻不爭氣地流了下來。
我走過去,從背後抱住他,把臉埋在他寬厚的背上,哽咽著說:「爸,謝謝你。」
謝謝你,在我被全世界拋棄的時候,給了我一個家。
謝謝你,用你所有的愛,治癒了我整個童年。
他轉過身,用粗糙的手掌擦去我的眼淚,憨憨地笑著:「傻閨女,跟爸客氣啥。你是我閨女,我不疼你疼誰?」
陽光透過廚房的窗戶照進來,灑在我們身上,暖洋洋的。
那一刻,我無比確定,我所追求的一切幸福,不過就是這般,最平凡的人間煙火。
第8章 拂曉的微光
轉眼又是一年春天。
小區里的櫻花開了,粉白的一片,像天邊的雲霞。
我的生活平靜而充實。工作上,我帶領的團隊又完成了一個大項目,得到了公司的嘉獎。生活里,養父的身體硬朗,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多。
林浩的錢,每個月都按時打來。偶爾,林建國會發來一條簡訊,問一句「你還好嗎」,我通常只回一個「好」字。我們之間,保持著一種微妙而疏遠的聯繫,像最熟悉的陌生人。
這樣挺好。不遠不近,互不打擾。
這天,我接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電話,是老家的村長打來的。
「曉晚啊,村裡要搞旅遊開發,你家那老宅子,正好在規劃區里,要拆遷了。按政策,能分到一筆不小的補償款呢!」
我愣了一下,才想起村長說的「老宅子」,是養父那間早已無人居住的土坯房。
我把這個消息告訴了養父。他聽了,半天沒說話,只是點燃一支煙,默默地抽著。煙霧繚繞中,我看不清他的表情。
我知道,那間破舊的瓦房,承載了他半輩子的記憶,也承載了我們父女倆最艱難也最溫暖的歲月。
「爸,你要是捨不得,我們就不拆。」我說。
他搖了搖頭,掐滅了煙頭,笑了笑:「拆吧。都過去了。再說了,有了這筆錢,你以後結婚,爸也能給你多準備點嫁妝,讓你風風光光地嫁出去。」
他又開始操心我的終身大事了。
我笑著應下,心裡卻泛起一陣酸楚。他總是這樣,一輩子都在為我著想。
拆遷補償款很快就下來了,數目比我們預想的還要多一些。我把那張存著錢的銀行卡交到養父手裡。
「爸,這錢是你的,你想怎麼花就怎麼花。」
他卻又把卡推了回來,態度堅決:「這錢不能動。這是留給你以後應急的。爸現在有吃有住,什麼都不缺。」
我們推讓了半天,最後,他提出了一個建議。
「曉晚,要不……咱拿這錢,回老家,把村裡的路修一修吧。那條泥巴路,一下雨就沒法走,坑了多少代人了。」
我看著他,看著他那雙真誠而善良的眼睛,重重地點了點頭。
我們用那筆拆遷款的大部分,為村裡修了一條寬闊平坦的水泥路。路修好的那天,村裡像過節一樣熱鬧,家家戶戶都出來看。孩子們在嶄新的路上奔跑歡笑。
村長代表全村人,給我們送來了一面寫著「飲水思源,造福鄉梓」的錦旗。
養父捧著那面鮮紅的錦旗,笑得合不攏嘴,那是我見過他最開心的樣子。
站在村口,看著那條一直延伸到遠方的新路,我忽然想起了我的名字,林曉晚。
媽媽說,希望我的生活,即使有黑夜,也總能迎來拂曉。
我的童年,確實經歷過一段漫長的黑夜。但幸運的是,我遇到了養父。他就像一盞燈,一盞在瓦房裡亮了二十年的燈,用他微弱卻堅定的光,驅散了我所有的黑暗和寒冷,最終,指引我走向了屬於我自己的,那片布滿微光的拂曉。
血緣或許能決定我們從哪裡來,但愛與責任,才能決定我們往哪裡去,以及,我們最終會成為一個怎樣的人。
我轉過頭,看著身旁養父被夕陽映照的側臉,他正慈愛地看著我。
我挽住他的胳膊,笑著說:「爸,我們回家吧。」
「好,回家。」
是的,回家。回到那個有他,有愛,有煙火氣的,我們共同的家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