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想得比任何時候都清楚。」
他沉默了。
咖啡館裡放著舒緩的音樂,可我們之間的空氣,卻凝重得快要滴出水來。
過了很久,他才抬起頭,眼睛裡帶著紅血絲,聲音嘶啞地問:「就……就因為那一句話?」
我看著他,忽然覺得有些悲哀。
他到最後,還是不明白。
「不是因為一句話。」我說,「是因為那句話背後,你根深蒂固的思想。張偉,你從來沒想過要跟我一起,去經營一個家。」

說完這句話,我站起身。
「協議你看一下,沒問題的話,我們約個時間去民政局。我還有事,先走了。」
我沒有再看他一眼,轉身離開了咖啡館。
走出門口,陽光灑在我身上,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。
回頭看了一眼咖啡館裡那個失魂落魄的男人,我知道,我的過去,連同那段失敗的婚姻,都被我留在了那裡。
而我的未來,正和我的女兒一起,在陽光下,等待著我。
第7章 父親的擔當
我和張偉最終還是離婚了。
過程比我想像的要順利。他沒有再糾纏,沉默地在離婚協議上籤了字。去民政局的那天,我們全程無話。當工作人員把那本紅色的結婚證換成綠色的離婚證時,我心裡沒有一絲波瀾。
我們走出民政局大門,他忽然叫住了我。
「舒雅。」
我停下腳步,回頭看他。
「我……能去看看安安嗎?」他問得有些小心翼翼。
我看著他,這個曾經是我最親密的人,如今卻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。我點了點頭:「可以。但你要提前跟我約時間。」
他「嗯」了一聲,然後轉身,落寞地離開了。
離婚後的生活,忙碌而充實。我搬回了娘家,我爸媽幫我一起照顧安安,讓我有時間重新投入工作。我所在的公司很人性化,考慮到我的情況,允許我有一段過渡期可以在家辦公。
沒有了爭吵,沒有了壓抑,我的心情一天天好起來。安安也像個小太陽,每天都帶給我無限的溫暖和力量。她會笑了,會咿咿呀呀地叫了,會用她那雙清澈的眼睛專注地看著我。
每當看到她的笑臉,我就覺得,我做出了最正確的決定。
張偉大概每周會來看安安一次。
他第一次來的時候,提著大包小包的嬰兒用品,顯得有些局促不安。我爸媽對他很冷淡,但沒有阻止他看孩子。
他抱著安安,動作笨拙生硬,安安在他懷裡有些不適應,撇著嘴想哭。他急得滿頭大汗,手足無措。
我媽看不下去了,走過去,從他手裡接過安安,熟練地拍著哄著。
張偉站在一旁,看著我媽和我懷裡的安安,眼神里滿是落寞和羨慕。
從那以後,他每次來,話都很少。只是默默地看著安安,有時候會嘗試著給她喂奶瓶,或者換尿布,但總是弄得一團糟。
我看得出來,他在努力。
但有些東西,錯過了,就真的錯過了。
安安半歲的時候,我爸的一個老朋友,是位律師,聽說了我的事,主動提出幫我。他告訴我,雖然我當時沒有要求撫養費,但從法律上講,張偉作為父親,支付撫養費是他的法定義務。
我想了想,同意了。我不是為了錢,我是想讓他明白,父親這兩個字,背後是沉甸甸的責任,而不是一句可以隨口推卸的空話。
律師函寄過去沒多久,張偉主動聯繫了我。
電話里,他的聲音很疲憊:「舒雅,律師函我收到了。撫養費我會按時打給你。另外……我媽想見見孩子。」
我沉默了。對於那個曾經那樣辱罵我的老人,我心裡始終有個疙瘩。
「我知道你不想見她。」張偉似乎猜到了我的想法,急忙說,「你放心,我不會讓她來打擾你。我們就在小區樓下,讓她看一眼就行,遠遠地看一眼。」
我最終還是心軟了。畢竟,她是安安的奶奶。
那天下午,我抱著安安在小區里散步。遠遠地,我看到張偉扶著陳桂芳,站在一棵大樹下。
幾個月不見,陳桂芳好像老了很多,頭髮白了大半,背也有些駝了。她踮著腳,眼巴巴地朝我們這邊望著。
看到安安,她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,渾濁的眼球里,流露出一絲渴望和悔意。她想上前,卻被張偉拉住了。
她就那麼遠遠地站著,看著,嘴唇哆嗦著,好像在無聲地喊著「孫女」。
我沒有走近,也沒有躲開。就那麼抱著安安,在不遠處的長椅上坐了下來。
過了大概十分鐘,張偉扶著他母親,轉身離開了。我看到,陳桂芳一邊走,一邊不停地回頭,還用手背擦著眼睛。
那天晚上,我收到了張偉的銀行轉帳,是安安的撫養費。
他還給我發了一條很長的信息。
他說,離婚後,他一個人住在那間空蕩蕩的屋子裡,才體會到我當初一個人的孤單和辛苦。沒有了孩子的哭聲,屋子安靜得可怕。他開始學著做飯,學著打掃衛生,才發現維持一個家的整潔有多麼不容易。
他說,他母親自從那天見過安安之後,回家就大病了一場。病好後,像是變了個人,整天念叨著對不起我,對不起孫女。
他說,他現在換了一份工作,不再是以前那個需要熬夜打遊戲減壓的崗位,薪水少了點,但能保證規律的作息。他報了個育兒班,正在學習怎麼當一個合格的父親。
信息的最後,他說:
「舒雅,對不起。我知道現在說這些已經晚了。我不求你原諒,我只希望,你能允許我,以一個父親的身份,參與安安的成長。我會用我下半輩子,去彌補我曾經犯下的錯。」
看著這條信息,我的眼眶濕潤了。
我沒有回覆他。
有些傷害,造成了就是造成了,不是一句「對不起」就能抹平的。
但我知道,張偉,終於開始學著長大了。
三年後,安安上了幼兒園。她活潑開朗,聰明可愛。戶口本上,她的名字依然是林安安。
張偉依然每周來看她,風雨無阻。他會陪她讀繪本,搭積木,帶她去公園。安安很喜歡他,會甜甜地叫他「爸爸」。
我們之間,成了一種很特別的「親人」關係。不再是夫妻,但為了孩子,我們是並肩作戰的夥伴。
有一次,安安幼兒園開家長會,我和張偉一起去了。老師在上面講著,我們並排坐在小小的椅子上。
他忽然低聲對我說:「舒雅,謝謝你。」
我愣了一下:「謝我什麼?」
「謝謝你當初的決絕。」他看著我,眼神里是我從未見過的真誠和清醒,「如果不是你把戶口本摔在我面前,我可能一輩子都是那個混蛋。是你,讓我明白了什麼是責任,什麼是家。」
我笑了笑,沒有說話。

我扭頭看向窗外,陽光正好,操場上的孩子們在奔跑嬉戲,充滿了希望。
我忽然明白,那個曾經在月子裡,因為一句話而崩潰痛哭的林舒雅,已經徹底死去了。
現在的我,是林安安的母親,是一個獨立、堅強,並且對生活充滿信心的女人。
我沒有贏,也沒有輸。
我只是,為我自己和我的女兒,選擇了一條更值得走的路。而這條路,通向的是一個充滿陽光和尊嚴的未來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