聽到王強這話，我心裡五味雜陳。他終於關心我了嗎？還是只是因為失去了才覺得珍貴？
可這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。
老孫看了看周圍的山巒，對著電話冷笑道："錢？你有多少錢？而且..."
他故意停頓了一下，然後慢慢地說出了那句讓我至今難忘的話。
絡腮鬍子催促道："老孫，快點，這電話打太久了不安全。"
"沒事。"老孫擺擺手，看著窗外漆黑的大山，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。
我死死盯著他的嘴唇，心臟砰砰直跳。他接下來要說什麼？會不會告訴王強我們的具體位置？
可是當老孫開口的瞬間，我整個人都呆住了。
他到底會說出什麼樣的話？而我，又會有什麼樣的反應？
05
老孫端起桌上的酒碗，慢慢喝了一口，然後用一種極其輕鬆的語調對著電話說道："我們村連衛星都找不到，死心吧！"
這句話如雷擊一般在屋子裡炸開。
王強在電話里憤怒地咆哮著，聲音越來越小，直到完全聽不見。信號徹底斷了。
老孫滿意地掛掉電話，扔給了我。屋裡的幾個男人都哈哈大笑起來，仿佛聽到了什麼特別有趣的笑話。
"連衛星都找不到，這話說得好！"絡腮鬍子拍著桌子，"我們這破地方，別說衛星了，連個鳥都飛不進來！"
"就是，這輩子都別想找到這裡來。"另一個男人附和著。
我站在昏暗的煤油燈下，聽著他們的笑聲，手裡緊緊攥著那部已經沒有信號的手機。
連衛星都找不到...
這幾個字在我腦海里反覆迴響，每一遍都像是天籟之音。
我努力控制著自己的表情，不讓任何人看出我內心的波動。可是我的心臟跳得越來越快，一種前所未有的情緒正在胸腔里急劇膨脹。
那不是恐懼，不是絕望，而是...
我緊緊咬著嘴唇，生怕自己會控制不住。周圍的人都在看著我，等待著我的反應。
06
"太好了！"
這句話從我嘴裡衝出來的時候，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。
屋裡的笑聲戛然而止，所有人都愣愣地看著我。老孫放下酒碗，眯著眼睛打量著我，仿佛在看一個瘋子。
"你說什麼？"絡腮鬍子懷疑地問道。
"我說太好了！"我重複了一遍，聲音裡帶著顫抖，但更多的是解脫，"連衛星都找不到，那他永遠都找不到我了！"
眼淚不受控制地湧出來，但這一次不是因為恐懼，而是因為一種巨大的輕鬆感。
三年了，整整三年，我每天都活在王強的陰霾下，被他的拳頭折磨，被他的咒罵摧殘。我曾經無數次幻想著逃離，但總是沒有勇氣，沒有地方可去。
而現在，命運用這種方式幫我做出了選擇。
"你瘋了？"老孫皺著眉頭，"你知道你現在的處境嗎？"
"我知道。"我擦掉眼淚，看著這些陌生的面孔，"但至少，我再也不用每天擔心他什麼時候會把我打死了。"
屋裡靜得只能聽到煤油燈噼啪燃燒的聲音。這些以拐賣婦女為生的人，可能從來沒見過像我這樣的"貨"。
"你老公對你很不好？"絡腮鬍子試探性地問道。
"不好？"我苦笑了一聲，指著自己臉上還沒消退的傷痕，"你們看看，這些都是今天早上留下的。昨天的傷還沒好，今天又添新傷。"
我慢慢捲起袖子，露出胳膊上青紫斑駁的痕跡。有些是新的，有些已經發黃快要褪去。層層疊疊的傷痕，記錄著這三年來的每一次暴力。
"他說我是廢物，說我除了花他的錢什麼都不會。可他從來不讓我出去工作，不讓我接觸任何人。"我的聲音越來越平靜，"他把我當成出氣筒，心情不好就打我，喝醉了也打我，甚至高興的時候也要打幾下才爽快。"
屋裡的男人們面面相覷，他們見過太多被拐來的女人，有哭的，有鬧的，有拚命掙扎的，但像我這樣反而感到慶幸的，確實是頭一回見。
"所以，謝謝你們。"我對老孫鞠了一躬，"雖然你們的方式不對，但你們確實幫我脫離了地獄。"
老孫愣了半天，然後搖搖頭："我干這行二十年了，你是最奇怪的一個。"
07
接下來的幾天，我被安排住在村裡一戶人家裡。
這家的男主人叫陳大山，四十多歲，老婆前幾年病死了，留下一個十多歲的兒子。房子雖然破舊，但收拾得很乾凈，陳大山話不多，但人很和善。
"你要是不願意，我不會強迫你。"陳大山給我端來一碗熱粥，"我知道你們城裡來的女人都有自己的想法。"
這句話讓我很意外。我原本以為，這裡的男人會像王強一樣霸道蠻橫，沒想到陳大山竟然這麼通情達理。
"你不怕我跑了？"我問道。
"跑？"陳大山笑了笑，指著窗外連綿的群山，"你能跑到哪裡去？這裡方圓百里都是大山，最近的縣城要走三天三夜。而且..."
他停頓了一下，認真地看著我："我看得出來，你並不想跑。"
他說得對，我確實不想跑。
這幾天的平靜生活，是我三年來最安穩的時光。沒有人對我拳打腳踢，沒有人對我惡語相向，甚至連大聲說話的人都沒有。
陳大山的兒子小虎很乖，會幫忙做家務，還會主動關心我的傷勢。這種被善待的感覺，讓我幾乎忘記了自己是怎麼來到這裡的。
"嬸嬸，你以前的家真的那麼不好嗎？"小虎好奇地問我。
我看著他純真的眼睛，不知道該怎麼解釋。一個十幾歲的孩子，怎麼能理解成人世界的殘酷？
"有些時候，家不一定是最溫暖的地方。"我輕撫著他的頭髮，"但這裡很好，你有個好爸爸。"
小虎點點頭，然後認真地說："那你就留下來做我媽媽吧，我保證不惹你生氣。"
孩子的話讓我鼻子一酸。這個素不相識的小男孩，給了我三年來從未得到過的尊重和關愛。
當天晚上，陳大山找我談話。
"我不會騙你，這裡的條件確實很苦。"他誠實地說，"沒有你們城裡的繁華，甚至連電都不穩定。但我可以保證，只要你願意留下，我絕不會讓你受委屈。"
"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？"我問道。
"因為我也失去過最愛的人。"陳大山的眼中閃過一絲悲傷，"我知道失去和痛苦是什麼滋味。我不想讓任何人再承受那種痛苦，包括你。"
這一刻，我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做真正的溫暖。
那不是甜言蜜語的承諾，不是山盟海誓的表白，而是樸實無華的理解和無條件的善意。
08
三個月後，我成為了陳大山的妻子。
沒有豪華的婚禮，沒有昂貴的婚紗，只是在村委會簡單地登記了一下。但這場婚禮，比我和王強那場花了十幾萬的豪華婚禮更讓我感到幸福。
陳大山信守承諾，從來沒有對我大聲說過話，更別說動手了。他會在農忙時主動承擔家務，會在我身體不舒服時細心照顧，會在我想念城市時陪我聊天解悶。
小虎也真的把我當成了媽媽，每天放學回來都要跟我分享學校里的趣事。這個曾經缺少母愛的孩子，在我的關愛下變得更加開朗活潑。
"媽，我今天數學考了滿分！"小虎興奮地跑回家，把試卷遞給我。
"真棒！"我摸著他的頭，心裡滿是欣慰，"晚上媽媽給你做紅燒肉。"
"太好了！媽媽做的紅燒肉是世界上最好吃的！"小虎開心地跳起來。
看著他純真的笑臉，我想起了那個遙遠的城市，那個叫王強的男人。他現在還在找我嗎？還是早就找了新的出氣筒？
我不知道，也不想知道。
那天傍晚，陳大山從地里幹活回來，看到我在院子裡洗衣服。
"娜娜，你後悔嗎？"他突然問道。
"後悔什麼？"我停下手中的活兒。
"後悔來到這個窮山溝，嫁給我這個粗人。"陳大山有些不安，"我知道你本來可以有更好的生活。"
我放下洗衣盆，認真地看著這個樸實的男人。夕陽西下，他的臉被染得金黃，那雙眼睛裡滿是對我的關切。
"大山，你知道嗎？"我走到他面前，輕輕握住他的手，"在遇到你之前，我以為這輩子都不可能再相信愛情了。我以為所有的男人都會把女人當成私有物品，當成發泄的工具。"
"但是你讓我明白，真正的愛情不是控制和占有，而是尊重和保護。"我的眼睛濕潤了，"如果這叫後悔，那我寧願一輩子都在後悔中度過。"
陳大山緊緊抱住了我，我能感受到他的顫抖。
"娜娜，謝謝你願意相信我。"他在我耳邊輕聲說道，"我發誓，這輩子都不會讓你再受任何委屈。"
夜晚，我躺在陳大山身邊，聽著窗外蟲鳴鳥叫，心裡無比安寧。
是的，我感謝命運，感謝那句"連衛星都找不到"。
正是因為找不到，我才能真正地獲得新生。正是因為找不到，我才能遇到真正的愛情。
有些時候，失去是為了更好的得到。有些時候，絕望的盡頭就是希望的開始。
那個被家暴折磨的林娜已經死了，現在活著的，是一個被真心愛著的女人。
而這一切的開始，就是那句讓我內心暗喜的話：
"我們村連衛星都找不到，死心吧！"
是的，我死心了，死了那顆備受創傷的心。
但同時，我也重新活過來了，活在了一個真正屬於我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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