孫建華被問得啞口無言，轉身就走了。
當天下午，趙文博把我叫到辦公室。
"思遠，醫院領導對我們科室最近的情況有些意見。"他的語氣很嚴肅。
"什麼意見？"
"手術排期延長，病人投訴增多，其他科室也反映我們的配合度下降了。"
我靠在椅背上："主任，我想問個問題。科室這半個月少了多少手術量？"
趙文博愣了一下："這個...具體數字我沒統計。"
"我統計了。"我拿出一個小本子，"比去年同期少了30%，比前年同期少了40%。"
"那你想說明什麼？"
"說明一個主任醫師的價值，遠遠不止6000塊錢。"
趙文博沉默了很久："你這是在跟醫院賭氣。"
"我沒有賭氣，我只是在按照醫院的價值評估標準工作。"我站起來，"既然醫院認為我的價值只有行政人員的八分之一，那我就提供相應水平的服務。"
走出主任辦公室，我看到孫建華正在和幾個年輕醫生說話。
看到我出來，他們的對話戛然而止。
我知道，科室里的分化已經開始了。
有人支持我的做法，覺得分配不公確實過分。
也有人擔心這樣下去，整個科室都會受到影響。
但我已經沒有退路了。
這半個月的堅持，讓我看到了自己真正的價值。
那些積壓的手術，那些延誤的會診，那些投訴的病人家屬，都在證明一個事實。
離開了我的加班和奉獻，這個科室的運轉就會出現問題。
可是明天，我將會看到一個更加震撼的結果。
05
準點下班的第十五天，我照常八點到達辦公室。
張麗華急匆匆地走了進來："陳主任，您快看看手術排期系統。"
她的臉色很難看，眼神中帶著一種我從未見過的焦慮。
我打開電腦，登錄醫院的手術管理系統。
平時我很少查看整體排期，只關注自己負責的手術安排。
但今天，張麗華的反應讓我意識到，情況可能比我想像的嚴重。
"具體什麼問題？"我問道。
"您自己看吧。"張麗華指著螢幕，"心胸外科的排期。"
我點開了科室的手術排期表。
電腦螢幕的加載速度似乎比平時慢了很多。
我的手指在滑鼠上輕輕顫抖著。
這半個月來，我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證明技術人員的價值。
但我從來沒有想過，這個證明的代價會是什麼。
系統介面終於打開了。
我的瞳孔瞬間放大，整個人呆住了...
06
螢幕上的數字讓我徹底震驚了。
心胸外科的高難度手術排期，已經延長到了兩個月後。
那些等待心臟搭橋、瓣膜置換、主動脈瘤修復的病人，都要在病痛中再等待整整兩個月。
我快速翻閱著排期記錄，發現最嚴重的問題是複雜心臟手術的積壓。
這些手術需要豐富經驗和精湛技術，科室里只有我能夠獨立完成。
以前我會在下班後制定手術方案，周末來醫院做術前準備，甚至半夜接到急診電話也會立即趕來。
現在，這一切都停止了。
張麗華站在旁邊，眼圈有些紅："陳主任，昨天有個病人家屬跪在我面前，求我想想辦法。他父親的主動脈瘤隨時可能破裂，可是排期要等到兩個月後。"
我的手緊緊握著滑鼠，心裡湧起巨大的愧疚感。
但隨即，我又想起了那次績效分配會議上的情景。
"這不是我的錯。"我說道，"是醫院的價值評估體系出了問題。"
這時，我的手機響了。
是一個陌生號碼。
"請問是陳醫生嗎？我是患者李建民的兒子。我父親三個月前找您看過病，您說需要做心臟搭橋手術。"
電話里的聲音帶著哭腔："我們準備好了所有費用，可是醫院說要排隊到兩個月後。我父親已經等不起了，昨晚又發作了一次，差點沒搶救過來。"
我閉上眼睛，腦海中浮現出那個60多歲老人的面孔。
他是個退休工人，冠心病非常嚴重，手術確實刻不容緩。
"陳醫生，求求您，能不能想想辦法？我們可以加錢，多少都行。"
我深深吸了一口氣："我知道了，讓我想想辦法。"
掛斷電話後，我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中。
堅持原則，還是回到以前那種無償奉獻的狀態？
正在這時，趙文博推門進來了。
他的臉色很嚴肅："思遠，院長要見你。"
07
院長辦公室里，劉志強正在看一份文件。
看到我進來，他抬起頭，眼神中帶著複雜的情緒。
"坐吧，陳醫生。"他指了指對面的椅子。
"我想你應該知道我找你來的原因。"劉志強放下文件，"心胸外科最近的情況，我都了解了。"
我沒有說話，等待著他的下文。
"半個月來，我們收到了23起病人投訴，12個兄弟科室的意見反饋，還有市衛生局的工作詢問。"劉志強的語氣很平靜，但我能感受到其中的嚴肅。
"院長，我想先問個問題。"我看著他，"您覺得一個主任醫師的價值是多少？"
劉志強愣了一下："什麼意思？"
"前半個月的績效分配，我拿到了6000元，行政副主任孫建華拿到了5萬元。"我語氣平靜地說，"我想知道這個標準是怎麼制定的。"
劉志強皺了皺眉："績效分配是有綜合考量的。"
"綜合考量？"我冷笑一聲，"孫建華今年一台手術都沒做過，一篇論文都沒發表過，一個病人都沒直接救治過。而我今年已經做了186台手術，發表了4篇核心期刊論文，帶教了12名進修醫生。"
"陳醫生，醫院的發展需要多方面的人才..."
我打斷了他的話："院長，現在心胸外科的高難度手術排期已經延長到兩個月。您覺得這對醫院的聲譽意味著什麼？"
劉志強沉默了很久。
"如果您堅持認為我的價值只有行政人員的八分之一，那我會繼續按照這個標準提供服務。"我站起來，"但如果醫院真的重視技術人員，那就請拿出相應的誠意。"
"你想要什麼？"劉志強直接問道。
"重新調整績效分配標準，讓技術貢獻得到應有的回報。"我看著他的眼睛，"另外，孫建華如果真的有價值，就讓他去做手術，去救病人。"
劉志強考慮了很久："如果我同意重新調整分配標準，你能保證立即恢復正常工作嗎？"
"當然。"我毫不猶豫地回答。
"好，我會在一周內給你答覆。"
走出院長辦公室，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。
這半個月的堅持，終於讓醫院管理層意識到了技術人員的真正價值。
但更重要的是，我為自己爭取到了應有的尊重。
08
一周後，醫院召開了全院大會。
劉志強院長宣布了新的績效管理制度："從下個月開始，醫院將實行以技術貢獻為核心的績效分配體系。"
"手術難度、技術水平、患者滿意度、學術貢獻將成為主要考核指標。"
會議室里響起了熱烈的掌聲，特別是臨床科室的醫生們。
孫建華坐在角落裡，臉色鐵青。
會議結束後，我立即回到科室，開始處理那些積壓的手術安排。
連續工作了三天三夜，我重新制定了所有高難度手術的排期。
李建民的心臟搭橋手術被安排在了第二天。
手術非常成功，老人術後第三天就能下床活動了。
他的兒子握著我的手，眼中含著淚水："陳醫生，謝謝您。如果沒有您，我父親..."
我拍拍他的肩膀："這是我應該做的。"
三個月後，科室的手術排期恢復了正常。
更重要的是，新的績效制度激發了所有醫生的工作積極性。
年輕醫生們開始主動學習新技術，主動承擔複雜手術。
科室的整體技術水平有了明顯提升。
至於孫建華，他在新制度實施兩個月後，主動申請調離了我們科室。
聽說他去了行政辦公室，專門負責文件整理工作。
那天晚上，我準時六點回到家。
陳悅正在客廳看書，看到我回來，高興地跑過來："爸爸，你今天是準點下班嗎？"
我笑著摸摸她的頭："不，爸爸今天是正常下班。"
王萍從廚房出來，臉上帶著笑容："今天心情不錯啊。"
"是啊，很久沒有這麼輕鬆過了。"我深深吸了一口氣。
這半個月的經歷，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。
真正的職業尊嚴，不是通過委曲求全獲得的，而是要通過堅持原則爭取的。
技術人員的價值，需要自己去證明，去捍衛。
當醫院真正認識到你的不可替代性時，尊重和回報就會自然而來。
現在，我每天依然會加班，依然會為疑難手術廢寢忘食。
但這種付出是被認可的，被尊重的，也是被合理回報的。
這就足夠了。
坐在客廳里，看著女兒認真寫作業的樣子，我突然想起了那句話：
"不是你離不開這個世界，而是這個世界離不開你。"
醫院現在的運轉證明了這一點。
而我，也終於找回了作為一名醫生應有的尊嚴和價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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