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強子,媽知道你苦。」她盯著我的眼睛,「既然工作不順,媽給你指條路。我有朋友在搞『特殊運輸』,跑一趟能給五萬。就是有點風險,是在礦山上,可能會有塌方什麼的……你敢不敢?」
我心裡「咯噔」一下。
特殊運輸?礦山?這不就是那種拿命換錢的高危黑工嗎?
我看著她那張在昏暗燈光下顯得有些扭曲的臉,突然明白了什麼。她不是在給我找工作,她是在給我找「意外」。
我深吸一口氣,裝作害怕的樣子,把手抽了回來:「媽,我不敢。我還是老實租房打工吧。就算窮點,只要小雅不嫌棄,我們也還能過。」
「只要小雅不嫌棄?」趙桂芬冷笑了一聲,聲音突然變得尖銳起來,「你以為小雅能跟你吃一輩子苦?她是你老婆,不是你的陪葬品!」
她猛地把酒杯往桌子上一頓,酒灑了出來,流得滿桌子都是。
「李強,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。」
趙桂芬不再裝了。她慢慢地從那個防水的包里夾層,掏出了兩張紙,重重地拍在桌子上。
那一刻,窗外正好打了一個閃電,慘白的電光照亮了那兩張紙上的黑體字。
我看清了。
一張是《人身意外險受益人變更確認書》。
另一張是手寫的《離婚協議書草稿》。
我的血液在這一瞬間仿佛凝固了。那份保險變更書上,受益人的名字赫然寫著「趙桂芬」(備註:若配偶放棄繼承)。
「媽,這是什麼意思?」我抬起頭,死死地盯著她。
趙桂芬沒有絲毫的慌張,她靠在沙發背上,手裡又開始盤那兩個核桃,臉上露出了一個讓我終身難忘的笑容。
那不是長輩對晚輩的笑,甚至不是人對人的笑。那是一種屠夫看著案板上的豬,盤算著能出多少斤肉的笑。
「強子,你要麼去跑那一趟礦山,給家裡做點貢獻;要麼,就把這離婚協議簽了,滾蛋。」她輕聲說道,語氣溫柔得讓人毛骨悚然,「你也別怪媽心狠。一個連房都租不起、還要失業的男人,活著也是浪費空氣。不如給小雅留點『保障』,或者是放她一條生路。」
「保障?」我指著那份保險變更書,聲音顫抖,「你是想讓我死?」
「話別說得那麼難看。」趙桂芬用手指彈了彈那張紙,「這叫止損。你那個意外險要是真的,這就是小傑的彩禮錢。你要是不敢去死,那就離婚。我已經給小雅物色好了,城東的王老闆,人家答應了,只要小雅離了,立馬給五十萬彩禮。」
「所以,在你眼裡,我和小雅的婚姻,就是一筆買賣?我沒錢了,就要被處理掉?」
「不然呢?」趙桂芬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大,眼神里透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慄的貪婪,「感情能當飯吃?強子,別怪媽現實。要怪就怪你窮。窮,就是原罪。」
5.
此時,廚房的門開了。
小雅端著熱好的菜站在門口,臉色蒼白如紙。她顯然聽到了剛才的話。
「媽!你瘋了嗎?」小雅手裡的盤子「哐當」一聲摔在地上,碎片四濺,「強子是我老公!你怎麼能讓他去死?還要逼我們離婚?」
趙桂芬臉色一沉,站起來一把推開小雅:「你懂個屁!我是為了你好!那個王老闆說了,他不介意二婚,只要能生養就行。你跟著這個廢物能有什麼出路?難道你想一輩子住在這個漏水的破房子裡?」
「我不離!死也不離!」小雅哭著衝過來,擋在我面前,「媽,你要是再逼強子,我就死給你看!」
看著擋在我身前瑟瑟發抖的妻子,我心裡的那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。還好,那天那雙100塊的鞋不是假的,我的小雅也沒有變。
趙桂芬氣急敗壞,指著小雅的鼻子罵:「你個死丫頭,被豬油蒙了心了!行,你不離是吧?今天這字,他簽也得簽,不簽也得簽!我已經把小傑叫來了,就在樓下,還帶了幾個朋友。李強,你要是不識相,今天這腿能不能保住都兩說!」
這是要明搶了?
我看著眼前這個面目猙獰的老太太,突然覺得很可笑。這就是我叫了三年「媽」的人。在我裝窮的這一個月里,她不僅把我的「剩餘價值」算計到了骨頭渣子裡,甚至連我的命都算進去了。
「媽,您剛才說,那個王老闆願意出多少彩禮?」我輕輕拍了拍小雅的肩膀,示意她別怕,然後平靜地站了起來。
趙桂芬以為我怕了,得意地哼了一聲:「五十萬!現款!你能拿出來嗎?你連五十塊都費勁!」
「五十萬啊……確實不少。」
我拿出那個螢幕碎裂的手機,當著她的面,打開了免提,撥通了房東張哥的電話。
電話很快接通了。
「喂,強子啊,這麼晚什麼事?房租還沒到期呢。」房東的聲音傳來。
「張哥,這棟樓你上個月不是說想賣嗎?因為地段不好一直沒出手。」我聲音平穩,像是在談論今天的天氣。
「是啊,怎麼了?你想幫我介紹客戶?」
「不用介紹。」我盯著趙桂芬那張逐漸僵硬的臉,一字一頓地說,「我買了。整棟。六百萬是吧?我現在轉給你,你帶上房產證和合同,現在過來。」
「啊?強子你喝多了吧?六百萬,不是六百塊……」
「叮!」
我的手機簡訊提示音響了,緊接著是房東在電話那頭傳來的一聲尖叫:「臥槽!到帳了?!六百萬?!強子……不,李老闆,您……您這是中彩票了?我馬上到!五分鐘!就在樓下!」
我掛斷電話,打開手機銀行的餘額頁面,把螢幕亮在趙桂芬面前。
那上面,扣除六百萬後,依然有一長串讓人窒息的數字。
「媽,看清楚了嗎?」我冷冷地看著她。
趙桂芬徹底傻了。她手裡的核桃「啪嗒」一聲掉在地上,滾到了角落裡。她臉上的表情精彩極了,像是被雷劈了一樣,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拳頭。那一刻,她臉上的貪婪、惡毒、震驚、恐懼交織在一起,扭曲得像是一幅抽象畫。
「強……強子……」她的腿一軟,竟然直接跪坐在了地上,「這……這是真的?你……你有錢?」
「拆遷款,六千萬。」我蹲下身,撿起那張《離婚協議書》,當著她的面,一點一點撕得粉碎。
「媽,您剛才不是說,窮是原罪嗎?」我把碎紙屑撒在她的頭頂,像是在撒紙錢,「那現在我有錢了。但這錢,跟您一分錢關係都沒有。」
趙桂芬的反應很快,快得讓我噁心。她猛地撲過來,抱住我的腿,那張剛才還寫滿惡毒的嘴,立刻換上了諂媚至極的笑容,眼淚說來就來:「哎呀!媽就知道!媽就知道強子你有出息!媽剛才……剛才是考驗你呢!媽是怕你不求上進,故意激你呢!咱們是一家人,一家人怎麼能說兩家話呢!」
「考驗?」我笑了,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,「拿我的命去考驗?拿我老婆的幸福去考驗?」
我一把甩開她的手,站起身,居高臨下地看著她:「從今天起,這棟樓姓李。房子我不租了,我要把它拆了蓋豬圈。至於您,以後別登門了。我怕折壽。」
6.
這時,樓下傳來了剎車聲,小舅子帶著人沖了上來,嘴裡還喊著:「姐夫那個廢物簽了沒?」
結果進門看到這場面,全愣住了。
我指著大門:「滾。不然我報警,告你們敲詐勒索。」
看著趙桂芬被小舅子攙扶著,像喪家之犬一樣灰溜溜地離開,小雅終於忍不住,撲進我懷裡嚎啕大哭。
一個月後,我和小雅搬進了市中心的大平層。
但我永遠忘不了那個雨夜,那個讓我「不寒而慄」的笑容,和那份想要我去死的保險變更書。
父親說得對,錢是照妖鏡。有時候,你需要裝一次死,才能知道誰是真正愛你的人,誰是等著吃你肉的鬼。
那晚,我給父親打了個電話:「爸,試出來了。」
父親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,嘆了口氣:「強子,記住了。有錢的時候別忘了沒錢的日子,但也別忘了,有些親情,它是帶毒的。」
窗外陽光明媚,我看著小雅正在新廚房裡忙碌的背影,心裡卻依然有一絲寒意。
我不敢細想——如果那天我沒有這六千萬,現在的我,恐怕早已是一具埋在那座無名礦山下的枯骨了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