過了足足一分鐘,他猛地抬起頭,那一刻,他眼裡的困惑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讓人心驚肉跳的崩潰。
"大姑……這錢是你給的?"
"那我這四年在工地上搬磚、吃鹹菜還給我爸的那些'債'……到底是在還誰?"
我再也忍不住了,一把拉過他那雙手。
那是一雙什麼樣的手啊!滿是老繭,皮膚粗糙得像樹皮,指甲縫裡還殘留著水泥灰。我捧著這雙本該在畫圖紙、敲鍵盤的手,所有的憤怒和委屈都化作了滔天的恨意和心疼。
我哭出了聲,不是小聲抽泣,而是積壓了四年的嚎啕大哭。我恨的不是沒吃上那頓飯,也不是那六萬塊錢,我恨的是這份親情被算計得如此廉價,恨的是我這個傻侄子被他親爹坑害得這麼苦!
肖浩也哭了,一個一米八幾的大小伙子,蹲在地上,像個孩子一樣哭得渾身發抖。
"大姑……對不起……我……"
我抹了一把眼淚,當著他的面,撥通了我弟弟林建國的電話,開了免提。
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通,林建國油腔滑調的聲音傳了過來:"姐啊,稀客啊,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了?"
我還沒開口,肖浩已經搶過電話,對著話筒嘶吼:"爸!那六萬塊是姑姑給的!你為什麼要騙我?為什麼要騙我四年?!"
電話那頭死一般的寂靜,隨即,"嘟"的一聲,掛斷了。
6.
那天之後,肖浩沒再回那個家。他把那本記滿苦難的筆記本和那張轉帳截圖發到了家族群里,然後退出了所有群聊。
他來我這,要把這四年打工攢下的最後兩萬塊錢給我。我沒要。
"錢不用還了,那本來就是給你的。"我拉起他的手,看著他依舊泛紅的眼眶,心裡酸得厲害,"但這頓飯,你得陪大姑吃。"
我關了店門,走進裡屋的廚房,給他下了一碗熱騰騰的陽春麵。麵條上臥著兩個金黃的荷包蛋,這是他小時候最愛吃的。
肖浩端著碗,熱氣熏得他眼睛又紅了。他大口大口地吃著,眼淚一顆一顆地掉進碗里。
這碗遲到了四年的面,終於還是吃上了。
錢沒了可以再掙,但人心一旦涼了,多少錢都暖不回來。
好在,這孩子的心,還是熱的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