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趙恆呢?怎麼沒來?」媽媽小心翼翼地問,眼神裡帶著一絲討好,「是不是工作忙?我們是不是給你們添麻煩了?」
「他不忙。」我一邊把行李搬上後備箱,一邊笑著說,「他在家給你們準備驚喜呢。」
「驚喜?」媽媽眼睛亮了,「這孩子,有心了。」
我沒有解釋,發動了車子。
車子駛上了高架,卻並沒有往我們那個老小區的方向開,而是拐入了市中心最繁華的濱江大道。
「淺淺,走錯路了吧?」爸爸看著窗外越來越高的摩天大樓,疑惑地問。
「沒走錯。」我握緊方向盤,透過後視鏡看著這一家老小。他們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軟肋,也是我必須要保護的人。
車子最終駛入了「雲頂璽園」的地下車庫。這是本市最高端的豪宅區,入戶大堂鋪著義大利進口的大理石,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白茶香氛,物業管家穿著筆挺的制服,微笑著接過姥爺手裡的蛇皮袋。
「這……這是哪啊?」媽媽有些侷促地拉了拉衣角。
「這是家。」
我刷卡,電梯直達28層。
當那扇厚重的裝甲門緩緩打開時,下午四點的陽光正透過整面落地窗灑滿客廳。200平米的四居室,寬敞明亮。早已備好的適老化家具、姥姥喜歡的紅木躺椅、爸媽專用的茶室,甚至連陽台上都種好了姥爺最愛的蘭花。
全家人都驚呆了,站在門口不敢進去。
「淺淺,這……這是你租的?」爸爸顫抖著聲音問。
「買的。」我扶著姥姥的輪椅推進屋,「裝修了半年,一直在散味,就等著你們來住。」
安頓好震驚的家人,我走到那個巨大的景觀陽台上,撥通了趙恆的電話。
「你在哪?」電話那頭傳來趙恆氣喘吁吁的聲音,顯然還在那個充滿膠味的「健身房」里折騰。
「我發個定位給你,你過來一下。」
「去哪?你不會真給他們開了個五星級酒店吧?林淺我告訴你,你要是敢亂花錢……」
「不想離婚就馬上過來。」說完,我掛斷了電話,發了定位。
4.
半小時後,門鈴響了。
趙恆衝進來的時候,整個人都是懵的。他看著這個比我們家大三倍的客廳,看著正坐在真皮沙發上喝茶的岳父岳母,原本準備好的一肚子火氣瞬間卡在了喉嚨里。
他僵硬地換了鞋,走到我面前,壓低聲音,面目猙獰:「林淺,你瘋了?這是誰的房子?你租這一天得多少錢?你是不是把我的公積金取出來了?」
我坐在單人沙發上,手裡轉動著那枚並不昂貴的素圈戒指——那是開啟這房子隱形保險柜的磁吸鑰匙。
「趙恆,這房子不是租的。」我抬起頭,平靜地看著他,「是我全款買的。」
那一瞬間,趙恆的表情精彩極了。貪婪、震驚、懷疑、狂喜,各種情緒在他臉上交織扭曲。
他猛地抓住我的手,聲音激動得發抖:「買的?你哪來的錢?全款?這一套得兩千萬吧?老婆……你有這麼多錢為什麼不早說?我是你老公,這房子是不是也有我的一半?」
他甚至忘了剛才的憤怒,轉頭就要去跟爸媽打招呼,臉上迅速堆起了那副令人作嘔的孝順女婿的假笑:「爸,媽,你看這事鬧的,淺淺也是想給個驚喜……」
「別演了。」
我從包里拿出一個黃色的牛皮紙信封,重重地拍在茶几上。
「這房子跟你一分錢關係都沒有。這是我用姥爺留給我的幾幅古畫拍賣所得買的,並且,早在兩個月前,我就做了財產公證和家族信託隔離。」
趙恆的笑容凝固在臉上。他死死地盯著那個信封,似乎預感到了什麼。
「至於你問我哪來的錢……」我站起身,一步步逼近他,「不如你先告訴我,你的錢都去哪了?」
「我……我的錢都在股市裡套著呢,你也知道最近行情不好……」他下意識地往後退,眼神開始躲閃。
「是嗎?」
我拿起信封,並沒有把裡面的東西倒出來,而是只抽出了最上面的一張。
那是一張A4紙,上面密密麻麻地記錄著數據。
「趙恆,你是要自己說,還是我幫你念?半年前你就被公司裁員了,所謂的『上市忙碌』,其實是你每天坐在公園長椅上打網絡百家樂。為了翻本,你偷偷抵押了車子,刷爆了所有的信用卡,甚至……」
我停頓了一下,目光如刀:「甚至昨晚,你連夜把客房改成健身房,並不是為了健身,也不是為了防我爸媽。」
「你……你胡說什麼!」趙恆的臉瞬間慘白,額頭上的冷汗大顆大顆地滾落。
「那我們就來看看證據。」
我猛地把信封里的東西全部倒了出來。
5.
那一刻,空氣仿佛凝固了。
散落在茶几上的,不是房產證,也不是銀行流水,而是一堆觸目驚心的當票、網貸催收函,還有幾張照片。
照片上清晰地拍著,趙恆昨晚趁我「睡著」時,把一包東西塞進了那個啞鈴架底座的空心管里。
「我打開了那個啞鈴架的底座,裡面塞滿了你還沒來得及銷毀的借貸合同。」我指著桌上的那堆廢紙,聲音不大,卻字字誅心,「那一刻我終於明白,為什麼你要買那麼大一套健身器材,為什麼你要半夜鑽孔。」
「因為那些輕薄的床板藏不住你的秘密,只有那些粗笨的鋼管、那些空心的金屬支架,才能藏得住你這300萬的爛帳!」
「而更讓我震驚的是,」我拿起一張紅色的單據,手在微微發抖,「這是我給我媽準備的手術備用金存摺的掛失回執。你竟然連這筆錢都想動?」
趙恆徹底崩潰了。
他看著那一桌子的鐵證,看著坐在對面一臉震驚和失望的岳父母,膝蓋一軟,「撲通」一聲跪在了地上。
「淺淺!老婆!我是一時糊塗!我想翻本啊!我那是為了咱們這個家好,我想賺大錢讓你過好日子……」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,伸手想來抓我的褲腳,「這房子既然這麼大,咱們一家人住正合適,我以後一定好好孝順爸媽,我再也不賭了,你幫我還一部分,就一部分……」
看著眼前這個痛哭流涕的男人,我心裡最後一絲名為「夫妻情分」的東西,徹底斷了。
他不是為了家,他是為了他那可憐又可恨的貪慾。他所謂的「嫌棄老人」,不過是掩蓋自己無能和心虛的遮羞布。他怕岳父母住進來,會發現他不用上班的秘密;他怕家裡多了人,他就沒法在那個隔音的次臥里偷偷接聽那些催命的電話。
姥姥嘆了口氣,把臉轉了過去。爸爸氣得渾身發抖,抓起桌上的茶杯想砸,被媽媽攔住了。
我彎下腰,看著趙恆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說:「趙恆,這房子確實很大,但沒有一寸地方是留給你的。」
「至於那套老房子,」我冷冷地笑了,「我已經向法院申請了財產保全和離婚訴訟。那是我們唯一的夫妻共同財產,正好夠還你那一屁股債。你不是喜歡健身嗎?那套房子裡的器材我都留給你了,你以後可以在裡面練個夠,跑到死都沒人管你。」
「滾。」
這個字,我說得很輕,但卻像那個深夜的電鑽聲一樣,徹底鑽穿了他最後的幻想。
6.
趙恆是被小區保安「請」出去的。
他走的時候,連那身為了撐門面而穿的高仿西裝都顯得皺皺巴巴,像極了一張被揉爛的廢紙。他還在試圖回頭喊著什麼,但那扇厚重的裝甲門已經毫不留情地關上了,隔絕了所有的噪音。
那晚,在雲頂璽園的餐廳里,久違的煙火氣重新升起。
媽媽做了我最愛吃的紅燒肉,爸爸開了一瓶珍藏多年的茅台。雖然大家都很默契地沒有提趙恆的名字,但空氣中流動的輕鬆與安寧,是這三年來從未有過的。
姥爺一直沒說話,直到吃完飯,他遞給我一杯熱茶,拍了拍我的手背。那一刻,我強撐了一整天的堅硬外殼,終於裂開了一道縫,但我沒有哭。
我站在落地窗前,看著窗外璀璨的萬家燈火。
這裡聞不到刺鼻的橡膠味,只有淡淡的蘭花香。
遠處,那套老房子的方向一片漆黑。
我想,趙恆此刻應該正坐在那個擁擠的「健身房」里,守著那一堆冰冷的啞鈴和還不完的債務。他親手築起的高牆,最終成了囚禁他自己的牢籠。
而我,終於回家了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