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年四月，他說要換車，借十萬。
今年六月，就是上個月，他說婆婆要買保健品，借七萬。
加起來，整整三十萬。
這些錢，有的是她的存款，有的是她從媽媽那兒借的，有的是她從朋友那兒周轉的。
陳偉每次都說會還。
但從來沒還過。
林曉雅看著那些數字，眼睛發澀。
她不是傻子。
她知道陳偉可能還不了。
但她總是抱有希望。
希望他有一天能醒悟，能理解她的付出，能對她好一點。
可希望一次次落空。
像肥皂泡，一戳就破。
她把筆記本合上，放回包里。
回到臥室，重新躺下。
陳偉翻了個身，手臂搭在她身上。
她輕輕推開，背對著他。
這一夜，她沒睡。
腦子裡翻來覆去，都是這些年的事。
戀愛時的甜蜜。
結婚時的誓言。
婆婆搬來後的雞飛狗跳。
陳偉一次次的偏袒。
她的忍讓，她的委屈，她的不甘。
像電影一樣，一幕幕在眼前過。
天快亮的時候，她做出了一個決定。
不能再這樣下去了。
她要改變。
周一，林曉雅照常上班。
她在銀行做櫃員，工作不算輕鬆，但勝在穩定。
中午休息的時候，她給閨蜜蘇晴打了電話。
蘇晴是她大學同學，現在在律師事務所工作。
「晴晴，我想諮詢個事。」
「你說。」
「如果……夫妻之間有大額借款，有借條，能要回來嗎？」
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。
「雅雅，你終於想通了？」
蘇晴聲音裡帶著心疼：「我早就跟你說過，陳偉那一家子不靠譜，你就是不聽。」
「現在聽還來得及嗎？」
「來得及，當然來得及。」
蘇晴說：「有借條嗎？轉帳記錄有嗎？」
「借條有，轉帳記錄也有，都是銀行轉帳，有憑證。」
「那就好辦。」
蘇晴說：「你什麼時候方便，把材料帶過來，我幫你看看。」
「好。」
掛了電話，林曉雅覺得心裡踏實了一點。
至少，她不是完全無路可走。
下班回家，婆婆不在。
陳偉在沙發上打遊戲。
「媽呢？」
「去跳廣場舞了。」
陳偉眼睛盯著螢幕，手指飛快地操作。
林曉雅換了鞋，放下包，進廚房做飯。
飯做到一半，陳偉突然進來了。
「曉雅，跟你商量個事。」
「什麼事？」
「我大姨那邊，一萬塊錢，你能不能再想想辦法？」
林曉雅關掉火，轉過身看著他。
「陳偉，我信用卡真的刷爆了，這個月的最低還款額我都還不上。」
「那……找你媽借點？」
又來了。
林曉雅覺得可笑。
「我媽退休金一個月三千，她哪來的錢？」
「那就找你朋友借，蘇晴不是挺有錢的嗎？」
「陳偉！」
林曉雅提高了聲音：「你為什麼就不能承認，我們根本拿不出這個錢？為什麼非要打腫臉充胖子？」
陳偉的臉色沉下來了。
「林曉雅，你什麼意思？嫌我窮？」
「我不是嫌你窮，我是覺得我們應該量力而行。」
「量力而行量力而行，你就知道說這個！」
陳偉突然爆發了：「我大姨小時候對我多好你知道嗎？我爸媽離婚早，是我大姨把我帶大的！現在她兒子結婚，我要是一萬塊錢都拿不出來，我還是人嗎？」
林曉雅愣住了。
她第一次知道，陳偉和大姨還有這層關係。
「你從來沒跟我說過……」
「我跟你說得著嗎？」
陳偉冷笑：「你眼裡只有錢，你什麼時候關心過我的感受？」
林曉雅覺得胸口發悶。
原來在他心裡，她是這樣的人。
「好，就算你要報恩，那也應該用你自己的錢，而不是一次次找我，找我媽，找我朋友借！」
「我的錢不就是你的錢嗎？我們不是夫妻嗎？」
「夫妻？」
林曉雅笑了，笑出了眼淚：「陳偉，你還知道我們是夫妻？那你媽為難我的時候，你幫過我嗎？你媽要我的東西，你替我說過一句話嗎？你永遠站在你媽那邊，永遠讓我忍，讓我讓，現在需要錢了，想起我們是夫妻了？」
陳偉被她說得啞口無言。
他張了張嘴，想說什麼，但最後還是沒說出來。
轉身走了。
林曉雅站在廚房裡，看著鍋里糊掉的菜，慢慢地蹲下來，抱住自己。
沒哭。
眼淚早就流乾了。
她只是覺得累。
很累很累。
那天晚上，婆婆回來得很晚。
林曉雅已經睡了。
迷迷糊糊中，聽見客廳里傳來爭吵聲。
是陳偉和婆婆在吵架。
「你是不是又找曉雅要錢了？」
婆婆的聲音。
「我沒有，我就是跟她商量……」
「商量什麼商量！她一個外人，憑什麼管我們家的事？」
「媽，曉雅不是外人，她是我老婆。」
「老婆怎麼了？老婆就能騎到你頭上了？」
婆婆聲音很大：「我告訴你陳偉，這個家，得你說了算！她要是再不聽話，你就跟她離婚！以你的條件，找個比她好的容易得很！」
林曉雅躺在黑暗中，聽著那些話。
一字一句，像刀子一樣扎在心裡。
原來在婆婆眼裡，她一直都是外人。
原來在婆婆心裡，陳偉隨時可以跟她離婚。
那她這三年，算什麼？
笑話嗎？
客廳里的爭吵還在繼續。
但林曉雅已經不想聽了。
她翻了個身，用被子蒙住頭。
假裝聽不見。
假裝這一切都不是真的。
第二天，林曉雅請了半天假。
她去了蘇晴的律師事務所。
「你真的決定了？」
蘇晴看著那些借條和轉帳記錄，表情嚴肅。
「嗯。」
林曉雅點頭：「我想先把錢要回來。」
「這三十萬，有二十萬是你的婚前財產，有十萬是你婚後借的，性質不一樣。」
蘇晴說：「婚前那部分，屬於你的個人財產，他必須還。婚後那部分，屬於夫妻共同債務，但如果是他單方面借款，且沒有用於家庭生活，你可以主張是個人債務。」
林曉雅聽不太懂。
「你就說，我該怎麼操作？」
「先發律師函，要求他在規定期限內還款。如果他不還，就起訴。」
蘇晴看著她：「雅雅，一旦走法律程序，你們的婚姻可能就保不住了，你想清楚了嗎？」
林曉雅沉默了很久。
然後，很輕，但很堅定地說：
「我想清楚了。」
這樣的婚姻，不要也罷。
從律師事務所出來，林曉雅去了趟銀行。
她把所有借條都複印了一份，轉帳記錄也列印了出來。
然後，她把這些東西，連同之前那個筆記本，一起鎖進了銀行的保險柜。
做完這一切，她站在銀行門口，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。
突然覺得，天好像亮了一點。
回到家，婆婆不在。
陳偉在沙發上躺著，看見她回來，坐起來了。
「你上午沒上班？」
「請假了。」
「請假幹什麼去了？」
「有點事。」
林曉雅不想多說，換了鞋往臥室走。
「林曉雅。」
陳偉叫住她。
她回頭。
陳偉看著她，表情有點奇怪。
「你最近……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？」
「我能有什麼事瞞著你？」
林曉雅反問。
陳偉不說話了，但眼神裡帶著懷疑。
林曉雅沒理他，進了臥室，關上門。
她靠在門上，深呼吸。
她知道，陳偉可能察覺到什麼了。
但無所謂了。
該來的總會來。
晚上吃飯的時候，氣氛很詭異。
婆婆不說話，陳偉也不說話。
林曉雅默默地吃著飯，味同嚼蠟。
「曉雅。」
婆婆突然開口了。
林曉雅抬頭。
「你那個房子，租出去多久了？」
林曉雅心裡一緊。
那是她爸媽給她買的婚前房產，一套小兩居，在市區，位置不錯。
結婚後，陳偉提過好幾次，想讓她賣了，換個大點的房子，一起住。
她沒同意。
那是她爸媽一輩子的積蓄，她捨不得。
所以就租出去了，一個月租金三千，補貼家用。
「兩年了。」
「租金是多少來著？」
「三千。」
「三千……」
婆婆若有所思：「那房子現在能賣多少錢？」
林曉雅放下筷子。
「媽，您問這個幹什麼？」
「我就隨便問問。」
婆婆笑了笑，但那笑容讓人很不舒服：「你看啊，你們現在住的這個房子，有點小，將來要是有了孩子，肯定不夠住。你那套房子賣了，加上我們這套賣了，換個大點的，三代同堂，多好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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