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弟妹,剛才真是對不住,我那是為了搞活氣氛,就是個節目效果,你可千萬別往心裡去啊。」
他嘴上說著道歉,語氣里卻帶著指責。
「不過話說回來,你反應是真快,腦子真聰明,佩服佩服!」
我聽懂了他話里的潛台詞:你太敏感了,一個玩笑而已,何必當真。
在他們眼裡,這場鬧劇的始作俑者不是提出無理要求的婆婆,不是煽風點火的司儀,而是我這個打破了「和諧」氛圍、拒絕被安排的人。
回新房的路上,車裡死一般寂靜。
我靠著車窗,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,霓虹燈光在我的瞳孔里拉出長長的光軌,模糊不清,就像我此刻的心情。
婚前那些美好的憧憬,那些關於愛與被愛的幻想,在這一天裡被現實擊得粉碎。
我累了,身心俱疲。
「陸驍。」我輕輕開口,聲音沙啞。
「以後再有這樣的事,你能不能……站在我前面?」
陸驍握著方向盤的手一頓,車身輕微地晃了一下。
他沉默了幾秒,沒有立刻回答我。
「我……我儘量。」
這三個字,像三根細細的針,扎在我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。
不是「我會」,而是「我儘量」。
這句模糊的承諾,讓我對未來的婚姻生活,充滿了更深的不安。
回到新房,這個用我們兩年積蓄精心布置的家,此刻卻顯得格外陌生。
空氣里還飄著新家具和花香的味道,可我聞到的,只有壓抑。
當晚,我們爆發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爭吵。
從誰先去洗碗這種小事,到過年回誰家、給雙方父母的紅包應該包多大。
所有細枝末節的問題,都因為婚禮上的那根導火索而被無限放大。
我這才痛苦地意識到,真正的問題,從來都不只是周秀珍。
更是我身邊這個男人,這個習慣性逃避、習慣性讓我「顧全大局」的丈夫。
夜深了,我躺在這張嶄新的婚床上,身邊躺著最熟悉的人,心裡卻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疏離感。
我側過身,背對著他。
眼淚無聲地滑落,浸濕了枕巾。
我拿出手機,點開朋友圈。
白天發的九宮格婚禮照片下面,是一長串的祝福。
「新婚快樂,百年好合!」
「郎才女貌,幸福一生!」
我看著那張我和陸驍在台上擁吻的照片,照片上的我笑得那麼燦爛。
可照片背後的我,內心卻在劇烈地動搖。
幸福一生?
我不知道。
我只知道,我的婚姻第一天,就寫滿了難過和不甘。
婚後的第一周,所謂的「新婚燕爾」根本不存在。
取而代之的,是周秀珍無孔不入的「關心」。
她每天至少三個電話,問我們新房布置得怎麼樣了,每天吃什麼,花了多少錢。
話里話外,總會有意無意地繞回到「三萬生活費」這個話題上。
「傾傾啊,你們年輕人剛成家,媽幫你們把把關,別亂花錢。」
她以「送菜」、「送新買的家電」為由,獲得了我們新房的備用鑰匙。
從那以後,她便可以隨時上門,像一個巡視領地的女王。
我開始發現一些不對勁的地方。
她會趁我不在家時,打開我的衣櫃,點評我的衣服是貴了還是便宜了。
她會站在冰箱前,對我買的進口牛奶和有機蔬菜指手畫腳,念叨著「過日子要精打細算」。
最讓我無法忍受的是,有一次我回家,發現她正拿著我的平板電腦,劃看著我的購物 APP 帳單。
看到我進來,她沒有絲毫尷尬,反而理直氣壯地教育我:「你看你,一個月光買這些沒用的東西就花好幾千,這錢省下來,不就什麼都有了?」
那一刻,我感覺自己像一個被剝光了衣服示眾的囚犯,毫無隱私可言。
晚飯時,她又舊事重提。
「我和你爸都是苦過來的人,攢點錢不容易。這晚年生活啊,就指望你們了。你們孝順一點,我們老兩口在親戚朋友面前,臉上也有光。」
她再次抬出了「親戚」這座大山,試圖用輿論壓垮我。
我放下筷子,決定不再忍耐。
「媽,我們可以每個月給生活費,但就像我婚禮上說的,需要和我爸媽那邊平衡,不能只給一邊。」
我以為這是最合情合理的提議。
沒想到,周秀珍的臉當場就拉了下來。
「你這叫什麼話?姑娘家嫁出去了,就是婆家的人!你心裡怎麼還老向著娘家?我們陸家是虧待你了還是怎麼了?」
她那套根深蒂固的傳統觀念,像一盆冰水,從頭到腳澆得我透心涼。
原來,她所謂的「規矩」背後,是這樣一套完全偏向自家的強盜邏輯。
陸驍坐在一旁,眼看氣氛不對,又開始了他的「和事佬」表演。
「媽,傾傾不是那個意思。傾傾,要不這樣,我們先給你媽這邊多一點,以後……以後我再想辦法補償你爸媽那邊。」
「先後之分」。
這四個字,像一把重錘,狠狠砸在了我的雷區上。
這已經不是錢多錢少的問題,這是對我、對我的父母最赤裸裸的不尊重。
那一晚,我和陸驍的爭吵徹底升級。
「這不是錢的問題,是原則問題!」我在空蕩蕩的客廳里對他低吼,聲音因憤怒而顫抖。
「你怎麼就這麼較真呢?」陸驍一臉疲憊和不解,「錢總歸都是給咱們爸媽的,先給誰,後給誰,有那麼重要嗎?」
「重要!」
我的眼淚終於決堤,積壓了這麼多天的委屈、憤怒、失望,在這一刻全部爆發。
「從小到大,我媽就教育我要懂事,要讓著別人。我以為結婚了,至少能有一個人,會把我放在第一位,會和我平等地站在一起!可你呢?」
我哭得泣不成聲,把多年來在原生家庭里承受的「懂事」枷鎖,全都撕開給他看。
陸驍被我的眼淚和控訴震住了。
他站在那裡,手足無措,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愧疚和迷茫。
他沉默了很久,很久。
最終,他沒有擁抱我,也沒有再說什麼,只是轉身進了書房,關上了門。
用冷處理,再次逃避了問題。
第二天,周秀珍的電話就打到了陸驍那裡。
我不知道陸驍跟她說了什麼,只聽到他在陽台上壓低聲音爭辯了幾句。
掛了電話,他疲憊地告訴我,他媽在電話里哭訴,說她只是好心提點我們,沒想到我這麼記仇,把他們家當仇人,害得我們小兩口吵架。
她把自己包裝成了一個被誤解的、受盡委「屈的慈母。
緊接著,我那個一向溫和的公公也打來了電話。
他沒有指責,只是用一種語重心長的口吻勸我:「傾傾啊,你媽就是那個脾氣,心不壞。你們年輕人,要多體諒老人家的心情。」
這是一種更高級的施壓。
他們父子倆,一個唱紅臉,一個唱白臉,聯合起來,形成了一道溫柔的絞索,慢慢收緊,讓我喘不過氣。
我看著窗外灰濛濛的天,感覺自己掉進了一個精心編織的陷阱,四面楚歌,孤立無援。
接下來的幾天,我和陸驍陷入了冷戰。
家裡安靜得可怕,只有偶爾的碗筷碰撞聲,提醒著這個空間裡還有另一個人存在。
我開始失眠,整夜整夜地盯著天花板,腦子裡像放電影一樣,一遍遍回放著婚禮上、爭吵中的每一個細節。
我意識到,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。
情緒的內耗正在摧毀我。
我必須做點什麼,奪回生活的主動權。
我開始認真梳理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,從婆婆的每一次試探,到丈夫的每一次退縮。
我給自己划下了一條清晰的底線:錢,可以給,但必須有規矩、有邊界,並且是在我們夫妻達成共識的前提下。
我約了閨蜜出來喝咖啡。
當我把所有的委」屈和憤怒傾訴出來後,閨蜜一針見血地指出:「蘇傾,這不是你婆婆一個人的問題。是你自己沒有建立邊界感。你退一步,他們就會進十步,直到把你逼到無路可退。你現在要做的,不是跟他們吵,而是給你的婚姻,給你的小家,立規矩。」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