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低下頭，愧疚地不敢看我。
婆婆見兒子被我說得抬不起頭，頓時急了，一拍桌子站了起來，指著我的鼻子罵道：「林嵐你這個白眼狼！我們張家是缺你吃了還是缺你穿了？供你弟弟上學不是應該的嗎？現在他有出息了，你倒開始算計起來了！我告訴你，這房子是我們張家的，你一個外姓人，沒資格說話！」「我是外姓人？」我笑了，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，「李秀英，你搞搞清楚，這房子，從買的那天起，就跟我姓林！跟你們張家沒有一毛錢關係！你們白吃白喝白住了我二十年，現在還想把我的房子搶走，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？」「你……你敢直呼我大名！」婆婆氣得渾身發抖，捂著胸口就要倒下去。
「哎喲，我的心臟病要犯了……快，快扶我一下……」張國福和張偉立刻手忙腳亂地去扶她，場面頓時亂作一團。
只有張航，從始至終都穩穩地坐在那裡，冷眼旁觀。
仿佛這一切，都只是一場與他無關的鬧劇。
等婆婆被扶到沙發上，順過氣來，她看著我的眼神里充滿了怨毒。
「林嵐，我今天就把話撂這兒了！這房子，你要麼乖乖過戶給航航，要麼，就跟張偉離婚，凈身出戶！」
03
「凈身出戶？」我重複著這四個字，嘴角的笑意更深了。
看著眼前這一家人的醜惡嘴臉，我心中最後一絲留戀也消失殆盡。
我緩緩站起身，目光從婆婆蒼白而憤怒的臉，滑到公公鐵青的臉，再到丈夫張偉懦弱而糾結的臉，最後，定格在那個一直默不作聲，卻是一切風暴中心的小叔子——張航身上。
他終於不再假裝吃飯了，抬起頭，迎上我的目光。
他的眼神里沒有絲毫的愧疚，反而帶著一絲挑釁和理所當然。
他清了清嗓子，用一種他自以為很成熟的語氣開了口：「嫂子，話別說得那麼難聽。爸媽也是為了我好，為了我們張家的未來好。你和我哥都這麼大年紀了，這房子給你們住也是浪費。我剛畢業，正是需要穩定的時候，這房子給我，以後我出人頭地了，還能虧待你們嗎？」「說得真好聽。」我為他鼓了鼓掌，掌聲在這寂靜的客廳里顯得格外刺耳。
「張航，你是不是覺得，你讀了幾年大學，就高人一等了？你是不是覺得，我一個開小飯館的，就活該被你，被你們全家踩在腳下？」「我沒有這個意思。」張航皺了皺眉，似乎對我的「粗俗」感到不悅，「嫂子，我們是在講道理。這房子，從情理上說，就應該給我。」「情理？」我冷笑一聲，「好，那今天，我們就來講講情理，也講講法理。」說完，我轉身走進臥室。
身後，傳來了婆婆的冷哼：「裝神弄鬼！我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麼花樣！」張偉跟了進來，關上門，急切地拉住我：「小嵐，你到底想幹什麼？別跟媽犟了，她有心臟病，萬一氣出個好歹來……」「放手。」我的聲音冷得像冰。
「小嵐……」「我讓你放手！」我猛地甩開他的手，力氣大得讓他踉蹌了一下。
我打開衣櫃，從最裡面的一個上了鎖的鐵盒子裡，拿出了一個厚厚的牛皮紙文件袋。
這是我準備了七年的東西。
從張航上高中，第一次開口問我要五千塊錢補課費，而婆-婆-理-直-氣-壯地說「你這個當嫂子的出點錢不是應該的嗎」那天起，我就知道，這一天遲早會來。
人心不足蛇吞象。
我如果不為自己和女兒留條後路，早晚會被這家人啃得骨頭都不剩。
當我拿著文件袋，重新出現在客廳時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。
婆婆靠在沙發上，喘著粗氣，眼神輕蔑。
公公坐在她旁邊，一臉的嚴陣以待。
張航則翹起了二郎腿，一副看好戲的悠閒模樣。
我沒有理會他們，徑直走到茶几前，將文件袋裡的東西一樣一樣地拿了出來。
那是一張張被精心保存的紙條，有的是信紙，有的是筆記本上撕下來的，甚至還有幾張是餐巾紙。
每一張紙條上，都是同樣的字跡，瀟洒中帶著幾分潦草，那是張航的筆跡。
「嫂子，最近要交XX資料費，急需800元，等我以後有錢了馬上還你。——張航，X年X月X日。」「嫂子，同學都買了新球鞋，我也想要一雙，1500元，謝謝嫂子！——張航，X年X月X日。」「嫂子，我看中一台新電腦，打遊戲賊快，要8800，你先幫我墊上，算我借的。——張航，X年X月X日。」……我將第一張欠條，輕輕地放在了張航面前的茶几上。
「張航，還記得嗎？這是你高一那年，第一次問我借錢寫的欠條。800塊。」然後是第二張，第三張……我一張一張地往外拿，一張一張地擺在茶几上。
茶几很快就被鋪滿了。
張航的臉色，從一開始的玩味，到驚訝，再到難以置信，最後變得一片慘白。
04
「這……這是什麼？」婆婆顫抖著手指著滿茶几的「廢紙」，聲音都變了調。
張航的嘴唇哆嗦著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。
他當然認得這些欠條，每一張都是他親手所寫。
當初他寫的時候，根本沒當回事。
林嵐一個沒什麼文化的女人，讓她拿錢，她就乖乖拿錢，寫個條子不過是哄她開心的形式罷了。
她還能真找自己要錢不成？
他做夢也沒想到，這個他一直看不起的嫂子，竟然把他隨手寫下的每一張「廢紙」都當成寶貝一樣，整整齊齊地保存了七年。
我沒有回答婆婆的話，只是繼續我手上的動作。
高中的欠條放完了，接著是大學的。
大學四年的開銷，比高中多了何止十倍。
「嫂子，大學學費一萬二，你幫我交一下吧，我一定好好學習，將來報答你。——張航。」「嫂子，我要參加學生會競選，需要置辦一身像樣的西裝，大概要三千。——張航。」「嫂子，我女朋友生日，我想送她一條項鍊，你支持我五千塊錢吧。——張航。」「嫂子，暑假我想和同學去旅遊，預算兩萬，算我借的。——張航。」……一張張欠條，就像一塊塊石頭，不斷地投進張家平靜的湖面，激起千層巨浪。
每一張欠條，都記錄著張航的一段「瀟洒」生活，也記錄著我的一段「血淚」付出。
我飯館裡起早貪黑，一個包子賺五毛錢，一碗面賺兩塊錢，辛辛苦苦攢下的錢，就這樣源源不斷地變成了他的名牌衣服，高檔手機，和他取悅女朋友的禮物。
茶几上已經擺不下了，我便將剩下的欠條，像撲克牌一樣，在他們面前緩緩展開。
整個客廳，鴉雀無聲，只有紙張摩擦的「沙沙」聲。
當我拿出最後一張欠條時，我抬起頭，看著面如死灰的張航，平靜地宣布：「從你高一到大學畢業，一共是18張欠條。每一筆，我都用紅筆在日曆上做了標記，並且保留了銀行的轉帳記錄。加上這些年你零零散散要去的各種生活費，不多不少，一共是126萬。」「一百……二十六萬？！」婆婆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，差點又暈過去。
公公和張偉也倒吸一口涼氣，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。
他們知道我這些年一直在補貼小叔子，但他們萬萬沒想到，金額竟然如此巨大！
126萬，對於這個普通的工薪家庭來說，無疑是一筆天文數字。
張航的身體晃了晃，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。
他面無人色，嘴裡喃喃自語：「不……不可能……怎麼會這麼多……」「不可能？」我冷笑一聲，從文件袋裡拿出另一沓厚厚的憑證，「這裡是每一筆錢的銀行轉帳記錄，上面有日期，有金額，有收款人，清清楚楚，你想賴也賴不掉。」「林嵐！你……你這個毒婦！」婆婆終於反應了過來，她指著我，破口大罵，「你從一開始就算計我們家航航！你安的什麼心！你就是個喂不熟的白眼狼！」「我算計他？」我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，「李秀英，你講點道理！是他一次又一次找我要錢，每一次都信誓旦旦地說『算我借的』，我才讓他寫的欠條！
如果不是你們今天逼人太甚，想搶我的房子，這些欠條，我或許會永遠爛在箱底！
但現在，是你們逼我的！」
我站起身，居高臨下地看著癱坐在椅子上的張航，一字一句地說道：「張航，我給你兩條路。第一，立刻，馬上，把這126萬還給我，我們兩清。第二，如果還不起，那就收拾你的東西，從這個家裡滾出去。至於這房子，你一輩子都別想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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