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浩低下頭,沉默了很久,才說:「我也不知道為什麼,我就是......看見我媽在家裡忙來忙去,我就覺得煩。可你媽來,我卻覺得很自在。」
「所以呢?」我冷笑一聲,「所以你就可以對你親媽擺臉子,卻對我媽笑臉相迎?」
「不是這樣的......」
「那是怎樣?」我打斷他,「林浩,你知道你媽走的時候對我說什麼嗎?她說,是她不會討你歡心,讓我夾在中間為難了。她一個當媽的,來兒子家住了十二天,最後走的時候,卻覺得是自己的錯!你知道這有多可悲嗎?」
林浩的身體晃了一下,像是被什麼擊中了。
「還有,你知道她為什麼要提前走嗎?不是因為家裡有事,是因為她看出來你不歡迎她!她不想讓我為難,不想影響我們的感情,所以她選擇了離開!」我的眼淚掉了下來,「一個母親,來兒子家小住幾天,最後卻要看兒子臉色,落荒而逃。林浩,你覺得這正常嗎?」
林浩靠在牆上,整個人像是被抽乾了力氣:「我......我真的不知道她是這麼想的。」
「你當然不知道!因為你根本就沒關心過她的感受!」我擦掉眼淚,繼續收拾行李,「你只在乎自己高不高興,舒不舒服,從來沒想過她的感受。」
「那你現在收拾行李是什麼意思?」林浩看著我,眼裡有了慌亂。
我合上行李箱,看著他:「我在想,如果我媽也像你媽那樣,在這個家裡小心翼翼,戰戰兢兢,每天擔心自己做錯事惹你不高興,我會怎麼做。」
「你......」
「我會帶著她離開。」我一字一句地說,「就像現在這樣。」
10
林浩愣住了,他看著我手裡的行李箱,聲音帶著顫抖:「周玲,你這是在威脅我?」
「威脅?」我笑了,「林浩,我只是讓你體會一下,當一個女兒看著自己的母親在這個家裡受委屈,她會怎麼做。」
「我媽哪裡受委屈了?吃喝都在家裡,我又沒說她什麼!」
「你沒說她什麼?」我的聲音提高了,「你那張冷臉,比說什麼都傷人!你知道她每次跟你說話,你愛答不理的樣子,有多讓她難過嗎?」
林浩張了張嘴,卻說不出話來。
「你媽來的時候,你一天到晚板著臉,家裡的氣氛壓抑得我都快喘不過氣了。可我媽來呢?你笑容滿面,殷勤得不得了。憑什麼啊?憑什麼對自己的親媽,反而不如對岳母?」
「因為......因為我跟我媽相處,總覺得彆扭。」林浩終於說出了實話。
「彆扭?」我盯著他,「所以你就可以擺臉子,就可以冷言冷語?林浩,她是你媽!生你養你的媽!不是外人!」
林浩靠在牆上,緩緩滑坐到地上,雙手抱住頭:「我也不想這樣,可我就是控制不住。每次看見她在廚房忙,我就想起小時候,她為了這個家操勞的樣子。我心裡難受,卻不知道怎麼表達,就只能擺著臉。」
我看著他,心裡的怒火稍微平息了一些:「那你對我媽就能表達?」
「因為我跟你媽沒有那麼深的歷史。」林浩抬起頭,眼裡含著淚,「我不欠她的,我也不用想那麼多。可我媽......我欠她太多了。小時候家裡窮,她為了供我讀書,去工地搬磚。我上大學時,她捨不得買新衣服,把錢都給我寄過去。我工作後,她還是捨不得花錢,總想著給我攢錢。我知道她不容易,我知道我應該對她好,可每次看見她,我就想起這些,我就覺得壓力很大,然後就......」
「然後就對她擺臉子?」我打斷他,「林浩,你這是什麼邏輯?你覺得虧欠她,所以就對她不好?」
「我知道這不對,可我真的控制不住。」林浩的聲音帶著哭腔,「每次她來,我都告訴自己要對她好一點,可話到嘴邊,就變了味。我也恨我自己,可我不知道怎麼改。」
我蹲下身,看著他:「那你知道你媽怎麼想嗎?她不會想你虧欠她什麼,她只想看見你過得好,看見你對她笑一下,跟她說幾句暖心的話。可你給了她什麼?十二天的冷臉!」
林浩捂住臉,肩膀開始顫抖。
「你知道嗎?她走的時候跟我說,讓我好好照顧你和小寶,別讓你們生氣。她從頭到尾,想的都是你,擔心的都是你,可你呢?」我的眼淚又掉了下來,「你給過她一點溫暖嗎?」
林浩沒說話,只是一個勁兒地搖頭,眼淚順著指縫流下來。
11
那天晚上,我沒有走。
不是因為林浩哭了,而是因為我突然意識到,逃避解決不了問題。
我坐在床邊,看著坐在地上的林浩,心裡五味雜陳。
「林浩,我問你一個問題。」我輕聲說。
他抬起頭,滿臉淚痕。
「如果今天是我媽在這個家裡受了委屈,你會怎麼做?」
林浩愣住了。
「你會不會像我一樣,質問對方為什麼對自己的母親這樣?你會不會心疼,會不會憤怒,會不會想帶著她離開?」
林浩慢慢點了點頭。
「那你為什麼覺得,我媽就該受到好的待遇,而你媽就該忍受冷臉?她們都是母親,都是長輩,憑什麼區別對待?」
林浩低下頭:「我......我沒想那麼多。」
「你是沒想,還是不願意想?」我站起來,走到窗邊,「林浩,你對岳母好,是因為你知道,如果你對她不好,我會不高興,會跟你鬧。可你對你媽呢?你知道她不會跟你鬧,不會跟你計較,所以你就肆無忌憚地擺臉子,是嗎?」
林浩猛地抬起頭,想要反駁,卻發現我說的是事實。
「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最悲哀的是什麼嗎?」我轉過身看著他,「就是越是親近的人,越容易被傷害。因為我們知道,他們不會離開,不會計較,所以我們就把最壞的脾氣,最冷的臉,都給了他們。」
林浩的眼淚又掉了下來。
「你媽來的那十二天,我每天看著她小心翼翼的樣子,我心裡就像刀割一樣。她不是來做客的,她是來看兒子和孫子的,可她卻像個外人,處處小心,處處討好。你知道這有多讓人心酸嗎?」
「對不起......」林浩啞著聲音說。
「你不用跟我道歉,你應該跟你媽道歉。」我擦掉眼淚,「但現在說什麼都晚了,她已經回去了,心也涼了。」
林浩抬起頭:「那我現在該怎麼辦?」
我看著他,嘆了口氣:「我也不知道。但我知道,如果你不改變,我們之間也會出現問題。因為我看不慣你對待父母的方式,也害怕有一天,你會用同樣的方式對待我媽。」
「我不會的!」林浩趕緊說。
「你怎麼保證?」我反問,「你媽也是你媽,你不也說過會對她好嗎?可結果呢?」
林浩啞口無言。
12
第二天早上,我媽發現了氣氛不對。
「玲玲,你和浩子吵架了?」她拉著我到一邊,小聲問。
我點點頭,沒說話。
「為了什麼?」
我猶豫了一下,還是告訴了她實話:「因為他對我和對他媽的態度差別太大。」
我媽愣了一下,然後嘆了口氣:「這事兒啊,我早就看出來了。」
「您看出來了?」
「嗯。昨天吃飯的時候,他對我那麼殷勤,我就覺得不太對勁。後來聽你說他媽來過,我就更明白了。」我媽拍拍我的手,「玲玲,你做得對。」
「啊?」
「一個男人如果連自己的親媽都不能好好對待,你指望他能對別人好?」我媽說,「今天的岳母,可能就是明天的妻子。他今天能對他媽擺臉子,過幾年,說不定就會對你擺臉子。」
我的心一沉。我媽說的,正是我最擔心的。
「不過,我覺得浩子這孩子本質不壞,就是沒想明白。」我媽繼續說,「他對我好,是因為他知道我是你媽,他要討好我,才能讓你高興。可他對他媽,反而放鬆了警惕,把最真實,也是最壞的一面,給了她。」
「那該怎麼辦?」
「讓他想明白。」我媽看著我,「一個人只有真正理解了孝順的意義,才能改變。你昨天做得對,該讓他知道,如果他繼續這樣,會失去什麼。」
我點點頭,心裡有了主意。
那天中午,我媽提出要早點回去。
「這麼快?再住幾天吧。」林浩挽留道。
「不了,家裡還有事。」我媽看了我一眼,「再說,我也不想給你們添麻煩。」
這句話,讓林浩的臉色變了。因為這句話,跟他媽走時說的一模一樣。
送走我媽後,回到家,林浩坐在客廳,一言不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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