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腳步,也像被釘子釘在了原地,無法動彈分毫。
我慢慢地,慢慢地轉過身,感覺自己的每一個關節都在發出僵硬的摩擦聲。
「你……說什麼?」
我的聲音乾澀得像是砂紙。
劉芬也意識到自己失言了,她坐在地上,眼神慌亂,嘴唇哆嗦著,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。
我死死地盯著她。
死鬼親爹媽?
什麼叫……親爹媽?
一道驚雷在我腦中轟然炸響,將我二十多年來建立的整個世界,炸得粉碎。
「你剛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?」我的聲音在顫抖,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。
「什麼叫『親爹媽』?」
劉芬的眼神開始躲閃,她不敢看我,嘴裡含糊不清地辯解著:「我……我被你氣糊塗了,我胡說八道的!」
胡說八道?
不,那不是胡說八道。
那是她歇斯底里之下,脫口而出的,最惡毒的真心話。
我猛地轉向一直沉默的父親林建國。
他的臉色慘白如紙,嘴唇毫無血色,低著頭,雙手死死地摳著沙發扶手。
他不敢看我。
這種默認的態度,比任何語言都更像一把利刃,捅進了我的心臟。
原來是這樣。
原來是這樣啊。
從小到大所有的不公,所有的區別對待,在這一刻,都有了最殘忍也最合理的解釋。
為什麼好吃的永遠是哥哥的,新衣服永遠是哥哥的。
為什麼我的學費可以隨隨便便被挪用,而哥哥的遊戲機卻那麼重要。
為什麼他們可以心安理得地壓榨我,把我當成一個予取予求的提款機。
因為,我根本就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。
我是一個外人。
一個可以被犧牲,被利用,被榨乾所有價值後隨意丟棄的外人。
巨大的荒謬感和冰冷的絕望將我整個人淹沒。
我再也看不下去他們那一張張虛偽、驚慌、錯愕的臉。
我拉著江哲,用盡全身的力氣,逃離了這個讓我窒 ax 息的「家」。
坐進車裡,關上車門的瞬間,我緊繃的神經終於斷裂。
眼淚像決了堤的洪水,洶湧而出,無法抑制。
我不知道自己是誰。
我不知道我從哪裡來。
我活了二十多年的人生,在今晚,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謊言。
江哲沒有說話,只是將我緊緊地擁在懷裡,任由我的眼淚浸濕他的襯衫。
他的懷抱溫暖而堅定,是這片冰冷的廢墟中,我唯一能抓住的浮木。
我哭了很久很久,直到喉嚨發啞,再也流不出半滴眼淚。
情緒從崩潰的頂點擊落,墜入一片死寂的茫然。
江哲輕輕拍著我的背,聲音溫柔而沉穩:「別怕,有我。不管真相是什麼,我都會陪著你。」
「如果你想查,我們就去查。把所有事情都搞清楚。」
我從他懷裡抬起頭,通紅的眼睛裡,慢慢重新凝聚起光芒。
是的,我要查。
我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活下去。
我要知道我的親生父母是誰。
我要知道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家裡。
我開始瘋狂地挖掘童年的記憶,試圖從那些被忽略的角落裡找出蛛絲馬跡。
我想起來了。
小時候,院子裡有個王奶奶,對我特別好。
她總喜歡摸著我的頭,嘆著氣說:「這孩子,長得真俊,就是不像老林兩口子。」
那時候我不懂這話的意思,現在想來,卻像是一道劃破黑暗的閃電。
王奶奶。
她一定知道些什麼。
多年前他們一家就搬走了,但她是我如今能抓住的唯一線索。
我擦乾眼淚,看向江哲,聲音沙啞卻異常堅定。
「老公,幫我找個人。」
「我要去找王奶奶。」
在我忙著尋找真相的時候,林家已經因為那個被捅破的秘密而天翻地覆。
劉芬和林建國爆發了有史以來最激烈的一次爭吵。
他們互相指責是對方的錯,一個罵對方嘴巴沒門,一個怨對方當年起了貪念。
林輝則徹底傻了。
他無法接受自己捧在手心長大的妹妹,竟然不是親生的。
更讓他恐慌的是,如果我不是親生的,那他以後還能理直氣壯地找誰要去?誰來給他的人生買單?
我和江哲花了些功夫,通過老鄰居輾轉打聽,終於找到了王奶奶現在的住址。
那是一個安靜的老小區,陽光很好。
王奶奶見到我時,先是愣了一下,隨即激動地拉住了我的手。
「是小晚啊!長這麼大了,長得……長得越來越像你媽媽了。」
一句話,讓我瞬間淚目。
我顫抖著問:「王奶奶,您……您知道我的事?」
王奶奶嘆了口氣,把我拉進屋裡坐下,渾濁的眼睛裡充滿了憐惜。
她給我倒了一杯水,然後緩緩地,揭開了一個塵封了二十多年的真相。
我的親生父母,是林建國的老戰友和好友。
我父親叫沈毅,母親叫蘇琴,都是很有學問的文化人。
在我很小的時候,他們在一場意外的車禍中雙雙離世。
而林建國,是他們最好、最信任的朋友。
「你爸媽走得很突然,」王奶奶的聲音充滿了惋 grief,「他們給你留下了一大筆錢,有單位的撫恤金,還有他們自己的積蓄和一些財產。」
「他們當時想著你還小,就委託最信任的老林兩口子,代為保管這筆錢,並且把你撫養長大。」
我的心,一寸寸地往下沉。
「那筆錢……有多少?」我艱難地問。
王奶奶回憶了一下,說:「具體多少我不知道,但我聽你媽當時提過一嘴,數目非常大,大到足夠他們一家人不工作,舒舒服服過一輩子。」
轟——
我的大腦一片空白。
原來是這樣。
不是什麼好心收養。
不是什麼憐憫之情。
是赤裸裸的監守自盜,是卑劣無恥的侵吞!
林建國和劉芬,這對被我叫了二十多年「爸媽」的人,他們偷走了本該屬於我的人生!
他們用我親生父母留給我的錢,把自己養得腸肥腦滿,把他們的親兒子林輝養成了一個一無是處的廢物。
卻把我這個真正的主人,當成一個撿來的、可以隨意打罵和剝削的丫頭。
難怪。
難怪他們對我毫無親情可言。
因為在他們心裡,我不僅僅是一個外人。
我還是一個隨時可能揭穿他們罪行的活證據。
他們對我好,怕我長大後知道真相會報復。
他們對我不好,又怕外人說三道四。
所以在這種扭曲的心態下,他們選擇了一種最有利於他們的方式——榨乾我的所有價值,讓我永遠依附於他們,永遠沒有翻身的能力。
好狠毒的心腸。
好惡毒的算計。
一股徹骨的寒意從脊椎升起,瞬間傳遍四肢百骸。
我渾身都在發抖,不是因為害怕,而是因為極致的憤怒和恨意。
剩下的,只有不死不休的仇恨。
我和江哲從王奶奶家出來,兩個人一路沉默。
車裡的空氣壓抑得幾乎讓人窒息。
「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?」江哲率先打破了沉默,他握住我冰冷的手。
「我要拿回屬於我的一切。」我看著窗外飛速後退的街景,一字一句地說。
「法律途徑嗎?」
我搖了搖頭。
起訴他們侵占,固然可以讓他們受到懲罰。
但那太便宜他們了。
我要的,是讓他們親手摧毀自己最珍視的一切。
我要讓他們嘗嘗,從雲端跌落泥潭的滋味。
王奶奶提供了一個關鍵的線索。
她說我母親蘇琴有寫日記的習慣,當年出事後,她的一些遺物被林建國一併拿走了,那本日記可能就在其中。
那裡,或許記錄了關於財產的詳細信息。
我心生一計。
我拿出手機,找到了劉芬的電話。
江哲拉黑了她,但我沒有。
我深吸一口氣,撥通了那個號碼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