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們家所有的流動資金,恐怕就是那筆從我這裡「偷」走的三十萬。
現在,那三十萬已經變成了房子,變成了鋼筋水泥。讓他們再拿出近三十萬,無異於要他們的命。
客廳里再次陷入了沉默。
陸瑩和張蘭不鬧了,她們面面相覷,眼裡全是慌亂。
最終,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陸嶸身上。他是這個家唯一的希望。
陸嶸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。他掏出手機,手指在螢幕上劃了半天,最終頹然地放下。
「我……我沒那麼多錢。」他艱難地開口,「我的錢,都……」
「都給你妹妹付首付了,我知道。」我替他說了下去,「所以,現在打算怎麼辦?是讓她把房子賣了,還是你們打算去借高利貸?」
「你……」陸瑩氣得渾身發抖。
「蘇晴,」陸嶸深吸一口氣,似乎做出了什麼重大的決定,「錢,我會還你。你給我一點時間,我……我去想辦法。」
「我說了,就今天。」我毫不退讓。
「你非要逼死我嗎?」他痛苦地看著我,「三年的感情,在你眼裡就只剩下錢了嗎?」
「別跟我談感情,你沒資格。」我打斷他。
從他背著我轉走那筆錢開始,我們之間就只剩下帳了。
這個我曾經深愛過的男人,我如今看他一眼都覺得面目可憎。
「陸嶸,我給你最後一點體面。」我的聲音冷了下來,「現在,給你所有能借到錢的朋友、同事打電話。什麼時候湊夠了二十八萬五千,什麼時候你們就可以離開這裡。」
說完,我走到沙發上坐下,拿出手機,開始處理起我那份未完成的方案。
我甚至還給自己倒了杯水。
客廳里,只剩下陸嶸顫抖著手,開始一個一個地撥打電話的聲音。
「喂,老王嗎?我,陸嶸……對,最近手頭有點緊,你看能不能……」
「喂,李哥……」
每一個電話,都像是一次公開處刑,將他那點可憐的自尊,剝得乾乾淨淨。
張蘭和陸瑩坐在一旁,大氣都不敢出。
窗外的天,快亮了。
6
陸嶸的電話,打了將近兩個小時。
從一開始的信心滿滿,到後來的低聲下氣,再到最後的絕望。
他那些所謂的「兄弟」,一聽到借錢,不是說老婆管得嚴,就是說剛買了理財,手頭沒現金。
人情冷暖,世態炎涼,在這兩個小時里,體現得淋漓盡致。
最終,他只借到了五萬塊。
加上他自己卡里剩下的一點,總共六萬不到。
離二十八萬五,還差得遠。
他頹然地坐在地上,像一隻斗敗的公雞,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意氣風發。
張蘭看著兒子這副模樣,心疼得直掉眼淚。她忽然站起來,衝到我面前,「撲通」一聲跪下了。
「小晴,阿姨求求你了!你放過陸嶸吧!錢我們一定會還的,你再寬限我們幾天好不好?」她抱著我的腿,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,「是我們不對,是我們豬油蒙了心,我們給你道歉!」
陸瑩也跟著哭了起來,一邊哭一邊打自己的嘴巴,「嫂子,是我錯了!我不該花你的錢,我不該罵你,你原諒我吧!」
這遲來的道歉,顯得如此廉價和可笑。
如果今天我沒有拿出帳本,沒有把事情做絕,她們會道歉嗎?
不會。
她們只會把我當成一個可以隨意拿捏的軟柿子,變本加厲地欺負我。
我沒有扶她們,只是冷漠地抽回了自己的腿。
「現在道歉,晚了。」
我站起身,走到陸嶸面前,居高臨下地看著他。
「看來,你是湊不齊了。」
他沒有說話,只是用一種近乎絕望的眼神看著我。
「既然這樣,」我拿出手機,找到了一個號碼,「那我們就換一種方式解決。」
我撥通了電話,開了免提。
電話那頭,很快傳來一個沉穩的男聲:「喂,蘇晴?」
「周律師,是我。」我平靜地說,「關於我之前諮詢的,侵占共同財產的案子,我現在正式委託你。證據我都已經準備好了,被告人……」
我的目光掃過陸嶸一家慘白的臉。
「……叫陸嶸。他現在就在我這裡,你可以直接和警方過來,人證物證俱全。」
電話那頭的周律師應了一聲「好的」,便掛斷了電話。
我收起手機,看著已經徹底癱軟在地上的陸嶸,和他那面如死灰的母親與妹妹。
「我給過你們機會了。」我說,「是你們自己,不要的。」
張蘭和陸瑩的哭聲戛然而止,她們驚恐地看著我,仿佛在看一個魔鬼。
大概過了二十分鐘,門鈴響了。
這一次,來的是警察和周律師。
我打開門,做了個「請」的手勢。
7
警察的到來,讓這場鬧劇迅速走向了尾聲。
當警察向陸嶸了解情況,並告知他私自轉移聯名帳戶大額資金可能涉嫌侵占罪時,他最後一絲心理防線也崩潰了。
張蘭當場就暈了過去,被陸瑩手忙腳亂地掐著人中才醒過來。
面對冰冷的手銬和嚴肅的法律條文,他們終於意識到,我不是在開玩笑。
最終,在警察的調解和周律師的見證下,扣除了他現場轉給我的六萬,陸嶸寫下了一張二十二萬五千元的欠條,並由他母親張蘭作為擔保人簽字畫押。
他們承諾,一個月內,會把錢還清。
我看著那張白紙黑字的欠條,心裡沒有一絲報復的快感,只有一種解脫後的疲憊。
送走警察和律師後,陸嶸一家三口失魂落魄地離開了。
他們走後,我把屋子裡所有屬於他的東西,都打包扔進了樓下的垃圾桶。
我換了新的門鎖,重置了 WiFi 密碼,然後泡了一個熱水澡。
躺在浴缸里,溫熱的水包圍著我,這三年來的一幕幕,像電影一樣在腦海中閃過。
我想起我們第一次見面時,他陽光的笑容。
想起他第一次為我做飯,手忙腳亂的樣子。
也想起他一次又一次用「為你好」來綁架我的人生。
眼淚,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。
我哭的,不是逝去的愛情,而是那個在愛情里迷失了自我,卑微到塵埃里的自己。
不過,都結束了。
第二天,我拖著行李箱,準時出現在了機場。
陽光透過候機大廳的落地窗灑進來,溫暖而明亮。
我發了一條朋友圈,只有一張機票的照片,配文是:「新的開始。」
屏蔽了陸嶸和他所有家人。
飛機起飛時,我看著窗外越來越小的城市,感覺自己像一隻掙脫了牢籠的鳥,終於可以自由地飛翔。
出差一周,我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,拿下了那個重要的項目。
回來後,我給自己放了一個假,去了趟雲南。
我在大理的洱海邊騎行,在麗江的古城裡閒逛,在束河的陽光下喝茶發獃。
我認識了很多有趣的人,聽了很多動人的故事。
我發現,原來離開陸嶸,我的世界不是崩塌了,而是變得更廣闊了。
8
一個月後,我的銀行卡收到了二十二萬五千元的轉帳提醒。
我知道,是陸嶸把錢還了。
他們大概是賣了家裡的老房子,或者找親戚朋友東拼西湊,才湊齊了這筆錢。
但這都與我無關。
錢貨兩訖,我們之間,再無瓜葛。
沒想到,得知我旅行回來。
陸嶸又開始糾纏我。
他先是發來長篇大論的道歉簡訊,說他知道錯了,說他不能沒有我,求我再給他一次機會。
我沒回,直接拉黑。
然後,他開始給我送花,送到我的公司。每天一大捧紅玫瑰,俗氣又張揚,搞得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我有個死纏爛打的前男友。
我讓前台直接扔掉。
再後來,他開始在我家樓下等我。
不管我多晚下班,都能看到他落寞的身影,靠在他的車邊,手裡捧著一杯我曾經最愛喝的奶茶。
他瘦了很多,也憔悴了很多,再也沒有了當初的意氣風發。
看起來,倒真有幾分追妻火葬場的味道。
可惜,我不是那個心軟的女主角。
我目不斜視地從他身邊走過,把他當成一團空氣。
終於有一天,他忍不住了,在我下車的時候,衝過來攔住了我。
「蘇晴,我們談談吧。」他紅著眼睛,聲音嘶啞。
「我們沒什麼好談的。」
「就五分鐘!」他幾乎是在哀求,「求你了。」
我看著他,最終還是點了點頭。
我們就在小區的長椅上坐下,隔著半米的距離。
「我把工作辭了。」他開口,聲音裡帶著一絲疲憊,「那件事在公司傳開了,我待不下去了。」























